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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东杲撤到夷洲时伤势就拖不过去,才仓促从夷洲起程北上,终是没有熬到明州府,在船上逝世,到明州府扶柩上岸的,有虞成杲三子虞文澄、侄虞文备,还有建安军骑都尉唐复观、虞万杲的幕席杨子忱及部分建安军的部将。
虞万杲是江西郡信州人,奢家攻陷信州时,虞万杲长子死于战事,留在祖屋的亲眷或逃或俘。虞万杲不降,被俘的亲眷也陆续给奢家杀害,此时信州还给奢家牢牢控制着,虞氏子弟想送虞万杲归故土安葬也不能。
这边便在明州府城里给虞万杲设了灵堂,林缚、傅青河、胡致庸、梁文展、叶君安等人回明州后便赶来祭拜,高宗庭、陈定邦身为故旧,留下来协助处理虞万杲的后事。
“父亲至死都不屈于奢家,临死前只希望能葬一处不会给奢家占去的土地,不愿死后尸骸给奢家得去,”高宗庭席地坐在灵堂前,虞文澄带着哭腔细诉虞万杲临死前的遗愿,“父亲对朝廷忠心耿耿,至死不逾,即便身死,也无遗憾。但建安军所剩的三千将卒,为朝廷抛家忘死,仅剩残躯,殊为可怜,父亲死前最恨不能给他们安居乐业、荣华富贵。除督帅外,父亲最信任高先生,临死前,要我等恳请高先生代为安排……”
“你们也留在淮东吧?”高宗庭问虞文澄。
“不敢违背父志,我与文备会携父亲的遗表去朝拜;或得江宁恩淮,我们会来明州在父亲墓前结庐守孝……”虞文澄说道。
听虞文澄这么说,高宗庭心里感慨万千,心想:也许虞万杲在死前就将天下形势看了透彻,也预料到淮东将来很可能有不臣之举。虞万杲不愿放弃对元氏的忠诚,不会接受淮东的招揽,但又不愿将三千跟随他征战多年的部众交给江宁、最终都落个死于葬身之地,才留下遗嘱,请他来代为安排。也许死在途中,最合虞万杲的心愿,这样他既不用面对淮东的招揽,也不用担心江宁会要求他将残存的部众交出来。
虞文澄、虞文备要去江宁送遗表,也将代虞万杲接受江宁的封赏,虽说他们的心愿也想留在淮东,但不想因为他们加入淮东,将来淮东有不臣不举而污了他们父兄忠于元氏的名节。
名节?高宗庭心里笑得凄凉:臧明信死得早,陆敬严死得惨,董原心有野望,陈芝虎心里藏着魔,唯有虞万杲亦步亦趋的跟督帅走着一样的路,心里既尊重他们,又为他们的遭遇感到痛心、怨恨。
虞文澄、虞文备都是虞万杲带出来的将才,他们这么年轻就隐于世,高宗庭替他们感到惋惜,但人各有志,也不急于此时劝他们,转身看向唐复观、杨子忱二人。
唐复观拜道:“请高先生转告林制置使,若淮东打算从永嘉收复浙南,我与子忱愿为前躯……或能让虞督早日迁土为安!也了却我与子忱的心愿。”
高宗庭点点头,要陈定邦留下来,帮虞文澄等人处理虞万杲的身后事,他去见林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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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明州府给林缚安排的馆舍里,傅青河、梁文展、胡致庸、叶君安等人都先回去休息了,林缚正埋头地图上研究形势。宋佳坐在旁边的长案整理文牍,高宗庭进来,先回房休息。
“虞家子侄有什么打算?”林缚与高宗庭对席而坐,摸着铜水壶还烫着,帮高宗庭沏了一怀茶,他虽然惋惜虞万杲的伤逝,但毕竟没有什么交集,感伤自然不如高宗庭等人深,但眼下最关心的不是虞万杲走后,他带来的建安军残部怎么安置?
虽说撤到夷洲休整的建安军残部才剩三千余人,士气及战力都降到弱点,但经十年东闽战事血腥、残酷淘汰下来的老卒,以及李卓、虞万杲十数年来精心培养的大批武官,都是难得珍贵的财富。
最初奠定淮东军框架的骨干,不就是当年靖北侯所部被迫沦为流马寇的数十名残部吗?
一名优秀的武官,能很快带出一队精锐甲卒出来。
不要看撤出来的虞部才三千残卒,要能以此为框架,从工辎营抽调健勇补入,只要能给予充分的休整与编训,能很快建立起一支规模与战力都跟当年建安军媲美的精锐出来。
当然了,虞万杲的子侄及部将,若是一定要将三千残卒都带去江宁接受整编,淮东眼下要与江宁保持和睦的关系,于情于理于势,林缚都不能强行将人扣下来。
高宗庭现在算是林缚手下头号谋臣,林缚的心思,他当然清楚得很,将虞万杲的遗愿丝毫不差的转述给林缚听。
“这样啊,”林缚听高宗庭汇报过,放下悬着的心思,又问道,“宗庭,你以为怎么安置他们才好?”
“唐复观等人留在淮东,文澄、文备去江宁也不会得到信任。他们要来明州守孝,江宁也不大可能阻挠,”高宗庭说道,“便暂时这么安排,过段时机,再劝他们为淮东效力……”
“也好。”林缚说道,江宁这时候也小心翼翼的在揣测淮东的态度,防备归防备,但都不会在小事上搞什么纷争。江宁对淮东如此,淮东对江宁也是如此。
高宗庭又说道:“……三千残卒,或有人厌于战事,宗庭恳请大人答应他们或在淮东入籍为民,或归乡寻亲。愿为淮东效力者,普通兵卒,休整后可以直接编入崇城步营用来战卒;将官先编入战训学堂,卑职以为可以使唐复观为首、以陈定邦、胡乔冠两人为副,搭出一旅精锐甲卒的架子出来,再抽辎兵补入,然后可以调到乐清,择机开辟战场……”
高宗庭又建议道:“子忱有谋略,素给虞督所重,他也愿为淮东效力,卑职建议用他在浙东,专司与乐清联络,先让他对乐清的人与事熟悉,将来调刘文忠到淮东担当要职,杨子忱就可以代之在乐清主持政务……”
“行,”林缚说道,“宗庭所言甚合我意,便照你说的安排,唐复观、杨子忱二人,先以指挥参军、典书在淮东行事,有合适的职务再另委之……”
淮东建军有自己的原则,虽然一心招揽更多的将臣为淮东所用。但要他们融入淮东,也要他们认同淮东的原则,这对彼此都是一个基础跟门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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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虞万杲在明州设灵七日,林缚每日都从百忙之中抽身去祭拜,除了招揽虞部诸人之外,也是对虞万杲的尊敬。
到第七日,才正式召见虞文澄、虞文备、唐复观、杨子忱等人,说及对虞军残部的安排。
虞文澄、虞文备,要携带虞万杲的遗表去江宁面见新帝;唐复观及此次随行来明州的其他建安军部将,林缚都分别委以指挥参军及军令官的将职留在身边,在夷洲休整的残部,由陈定邦协助杨子忱过去安排,再将武官抽调到崇州去做组建新军的准备。
黄河即将彻底冻结实,还不清楚燕胡在冬季展开的攻势规模有多大,以谨慎计,傅清河等人也不赞同仓促在浙南开辟战场。
万一燕胡在这个冬天就将河淮防线彻底打穿,大股兵马压到淮泗,淮东的兵力跟资源必然要向北线倾斜,届时南线在兵力跟资源上就会吃紧,仓促开辟浙南战场,反而会让淮东陷入两线作战的窘迫境地。
就算燕胡没有动作,也要等到明年春后黄河解冻,限制燕胡骑兵大规模向南渗透,才是开辟浙南战场的良机。在这之前,浙东要进行兵员及物资上的准备。
视察过浙东,林缚于十一月上旬又马不停蹄的北上淮泗,视察淮阳镇的防线建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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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渡过淮河,就遇到入冬来第一场雪,林缚在甲衣外披着大氅,眺望北地给大雪笼罩的天地。对农事来说,冬季的大雪给灭虫害,能给麦地提供水分,是桩好事。但随着大雪封境,天气愈发的酷寒,黄河及沿岸水系相继冰封,将给燕胡骑兵南下提供平坦的通道。
林缚在泗阳就停了一天,在数百骑兵的护送下,夹着风雪渡过汴水,直赴淮阳。
刘妙贞、马兰头、李良等淮阳军将赶到汴水西岸迎接,看到东面的骑队过来,当前是一员身穿青甲腥红大氅的骑将。
这时候还离得远,看不清人脸,孙壮指着当前那穿青甲腥红大氅的骑将,与刘妙贞、马兰头、李良等人说道:“那好像是我家大人……淮东军穿红氅子的人不多。”
刘妙贞有她的骄傲,坐在马上不动,眼睛盯着那从漫天大雪里钻出来的一点红;马兰头、李良都惊讶的应了一声:“哦!”忙下马来,怕失了礼数。这会儿前头的探马回来禀报,当前之人正是林缚。
刘妙贞这才下了马,牵马与众人徒步迎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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