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见欢

作者:非天夜翔

    “其实他也一直防着我。”昌流君说,“他唯一相信的人,只有长聘。”

    这是非常危险的一件事,段岭总觉得牧旷达一定还有后手,有这么大野心的人,定有相应的准备。不可能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直接就动手弑君。

    “我建议你们派昌流君回去。”费宏德说,“一来可戴罪立功,二来可调查牧旷达。”

    “不。”这一次,段岭摇摇头,朝费宏德说,“这不是最稳妥的方法,牧旷达已经不相信他了。”

    费宏德说:“他会信的,只要有一个合适的理由。”

    “不,不行。”段岭说,“这件事不容有任何风险。”

    这不是段岭第一次驳回费宏德的提议。

    “我不让他回去。也是因为另一个合适的理由。”段岭朝费宏德说,“先生,请你相信我,这个时候让昌流君回到牧相身边,反而是个变数。”

    段岭知道昌流君与牧磬的关系,但他没有告诉费宏德。他知道昌流君为了牧磬,什么都可以做,现在让昌流君回去,昌流君万一一时冲动,说不定就会带着牧磬,远走高飞。

    他太明白昌流君的心情了,就像当年父亲的心情一样。父亲有时突然会说,看到他的笑容,也许什么都可以放弃,想索性放弃南方的一切,与他离开喧嚣的中原,前去一个没人找得到的地方,过安静的日子。

    费宏德没有儿子,无法体会这种心情。

    段岭相信昌流君绝对是抱着一试的念头,才过来找自己。自从刺杀李衍秋失败后,南方便布下天罗地网等着昌流君回去,他无路可逃,才到邺城来和自己谈条件。如果谈判失败,等待着他的下一个选择就是铤而走险,回到江州,不由分说,带走牧磬。

    “那么,你就只能自己回去了。”费宏德说。

    武独神色一变,段岭寻思良久,不得不承认费宏德的话永远都是简简单单就能道出真相。

    “你说得对,费宏德先生。”段岭答道,“我确实打算回去,但我需要查清楚一个方向。”

    段岭相信李衍秋,却不敢完全把希望寄托在李衍秋身上,他已经尝试过一次完全地信任了,但无论怎么样,总感觉人,是斗不过老天的。置身于命运的漩涡之中,他必须有所为,否则事后想起,一切就只剩下遗憾了。

    “就这样吧。”段岭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呵欠,吩咐昌流君先下去休息,说,“这段日子里,我需要时间来调查,以防出现任何可能的变故。”

    段岭不再提接下来的计划,武独也没有多问。

    北方的春天来得很晚,整个漫长的一月里,冰雪都没有化,但年初三一过,段岭便吩咐下去,需要推行新政。姚复派出的商队来了,与河北互通有无,带来了种子。

    武独则带兵去,将附近的山寨扫荡了一番,曾经传说河北山匪肆虐,但现在看来也就那样。山中的青壮年大多在河间城活动,上一次几乎全被秦泷带走,前去行刺李衍秋。

    这次段岭并没有去特地追究什么,毕竟原本的山寨中只剩下不足两千的老弱妇孺,段岭便让武独带下来,安置在河间城。愿许配的许配,不愿许配的便自己过日子去。

    雪化春耕的那天,南方的信来了,是一名黑甲军士兵亲自送来的,里头是谢宥的亲笔信。

    段岭并不清楚谢宥是否知道自己的身份,也许只是李衍秋交代他前去调查,但可以肯定的是,谢宥已经知道李衍秋准备对付牧旷达了。

    信里面是关于上一次段岭询问的昌流君的身世,谢宥以黑甲军的关系网调查,确有此事。其中各个辈分的孙家族人,段岭特地召来昌流君,一一问过,昌流君都能答上来。

    这不可能是事先调查了背好的,毕竟牧旷达派昌流君出来行刺,谁也不会想到昌流君会特地来投奔段岭。

    谢宥的来信更告知,牧旷达与曾经的西川孙家毫无交集,也未曾派人去取阅过孙家的资料。这样一来,段岭终于能放下心,把解药交给昌流君。

    “我们什么时候回去?”昌流君看着解药,问,“要动身了?”

    “还没有。”段岭说,“只是给你解去毒。”

    昌流君说:“一朝没了武功,倒也少了烦心事。”

    说是这么说,段岭却知道昌流君更牵挂南方。

    “忍着吧。”段岭说,“如果你敢私自动身走掉,就别怪我了。”

    昌流君忙道没有,既然效忠了,自然就不会再回头。然而段岭也心知肚明,昌流君多多少少有点担心,担心真到了求情的时候,段岭能不能帮牧磬脱罪。

    “你就别唠叨了。”武独被昌流君念叨得耳朵起茧子,说,“怎么这么啰嗦?”、

    昌流君三番两次,找武独确认,王山一定能救牧磬,陛下十分器重王山,因为他有过救驾之功……武独已经对他十分不耐烦了。

    一元复始,万象更新。正月十五到了,二月二也来了,及至上巳节那天,浔水畔一群邺城军单身汉在河边求偶,各个赤着上身,一时间河里尽是年轻的健硕男人的*,简直令段岭不忍卒睹。

    “有什么好看的!”武独说,“不要看了。”

    当兵的个个肌肉分明,段岭忍不住多瞥两眼,便被武独骑着马带走了。

    “已经三月了。”段岭泡在温泉里,说,“江州还没有任何动静。”

    “你急着回去?”武独问。

    “昌流君急。”段岭说,“我看他只是有点坐不住。”

    武独答道:“你要相信你四叔。”

    段岭心里的不安全感越来越强烈,就像当年在上京等候一般,但按道理说有郑彦跟在李衍秋身边,应该不会出什么事才对。

    但那年,也有武独跟在李渐鸿的身边。

    段岭收摄心神,知道无论怎么样,这都将是自己与武独在河北过的最后一年了。四月里,南方传来不少消息,朝廷擢升起用一批年轻有为的官员,又是一年的用人之月,功曹考核,各地都在朝中央送信,由江州点选考校。

    麦田一片绿油油的,夏风吹了起来。

    林运齐找到在城外巡视的段岭,朝段岭说:“太守大人,得述职了,今天|朝廷来了人。还有一应考核之事,都得由您安排。”

    段岭擦了下手,问:“来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