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见欢

作者:非天夜翔



    “不必了。”段岭答道。

    段岭走进房内,倒头躺下,疲惫地出了口气。

    段岭侧躺在榻上思考,起初他一下子有点彷徨无措,接二连三的事情太多,自己根本权衡下来,实在无法顾及武独的脾气,但这又是不得不认真去考虑的。武独是他最重要的人,他们之间是爱人,不是君臣。武独更不是一件兵器,他做不到像父亲一般,让武独跪下,不容置疑地去执行自己的命令。

    他读过不少书,知道帝王无情的道理,若父亲在世,他会怎么做?

    父亲若在,应当会让武独回去,带领邺城军出征,自己留在城中,与耶律宗真一起率领军队,等待时机,来它个里应外合,朝元军冲杀一番。

    但他段岭办不到,连说服武独也有困难。

    也许我实在不适合当皇帝,他叹了口气,转过身去,面朝墙壁,困倦得很,渐渐地睡了。

    梦里一缕乐声悠扬响起,是久违了的相见欢。

    段岭蓦然惊醒,分辨出是武独在吹笛子。月光明朗,遍地寒霜,他赤着脚,走下地来。

    他知道武独在提醒自己,莫忘上梓之仇,亡国之恨。

    他睡得头疼欲裂,长出了口气,盘膝坐在案前,安静地听着这首曲子。郎俊侠、寻春、父亲,一个个景象,飞速闪过自己的面前。

    武独坐在屋檐上,背靠飞檐,拈着笛子,乐音缥缈,渐低下去。

    “什么声音?”耶律宗真走出长廊,听见那若有似无的笛声在夜空里缭绕,他沿着走廊进去,来到段岭居住的院外,听见内里武独的声音。

    “来日待你登基了。”武独说,“会不会再与辽订个盟,当个兄弟之邦?”

    “我爷爷不就是这么做的么?”段岭答道,“我爹也是这么做的,那年元人来打上京,他和耶律大石结盟,寻春也劝过他。”

    武独说:“所以你也会这么做?”

    段岭一下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最后索性道:“这江山有一半是你的,你也有处置权,自己看着办吧。”

    武独:“……”

    换了别的人,定会将武独骂个狗血淋头,然而段岭无论被逼到什么地步,都不会说狠话,尤其是对武独。

    我是个优柔寡断的太子,段岭心想。

    他郁闷地回房去,倒在榻上。

    耶律宗真示意不要惊动院中的两人,沉吟片刻,转身走了。

    段岭想了会儿,起来穿衣服,走到院外,抬头看房顶时,武独已不在原来的地方了。

    他穿过走廊,来到书房外,朝里头说:“宗真。”

    书房里,耶律宗真应了一声,亲兵为他推门,让他进去。

    四更时,耶律宗真还未睡,看着桌上的地图,落雁城东边是山谷与汝南,汝南再往东南方走,则是辽、陈的国界浔水,浔水南岸,就是段岭的邺城了。

    “我需要一份出城手谕。”段岭说。

    “要走了吗?”耶律宗真从地图上抬起头,看着段岭,丝毫没有挽留,只是说,“现在出城去,外头千军万马,你不可能走得脱。”

    段岭寻思片刻,发现确实正如耶律宗真所言,昌流君虽然武艺高超,现在却带着个老人,他是专门杀人的刺客,独来独往,杀进杀出难不住他,但要带个行将就木的、八十三岁的瞎眼老翁,根本不可能。

    “我暂时不走。”段岭说,“但我需要用到。”

    “你想为我搬救兵吗?”耶律宗真问,“先前我听朝中汇报过,邺城与河间驻扎着四千兵马,哪怕你调一半出来,也只有两千人,不会是布儿赤金拔都的对手。”

    “他在敌阵里?”段岭颤声道。

    “我以为你知道。”耶律宗真看着段岭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