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见欢

作者:非天夜翔



    西凉军破口大骂,段岭弯弓搭箭,在城楼上开始点射,虽不如李渐鸿箭法玄妙,点掉几个意图抢夺城门的西凉兵还是可以的。

    又一道闪电划过天际,世间一片雪亮,就在那稍纵即逝的光明之中,段岭的眼睛敏锐地捕捉到了一道残影。那残影攀上城墙,朝着指挥士兵的谢昊飞速冲来,段岭不假思索,瞬间弯弓搭箭,朝着谢昊一箭射去,同时怒吼道:“谢将军!当心!”

    贺兰羯一步跃上城墙高处,飞身一扑,手中铁钩划向谢昊。

    一声轻响,飞来一箭射向他的头顶,贺兰羯在半空中飞速变招,挥起铁钩,将箭矢斩成两半!

    谢昊猛然退后,士兵一跃而上,刀剑、长戟瞬间朝着贺兰羯招呼,贺兰羯被长戟顶得后退几步,紧接着抓住长戟,发力,将士兵一同掀下城楼去。

    士兵发出惨叫,谢昊却已在保护之下退后,贺兰羯瞬间抬头,放弃了谢昊,转身跃上城墙高处,沿着错落的瓦瓴几个来回,飞速跳上角楼一侧的屋顶,疾冲向段岭!

    “快逃reads;!”谢昊朝段岭吼道。

    段岭又是一箭,贺兰羯几乎不用闪躲,只让箭矢射在自己身上,不到瞬息,已拉近到三十步距离,段岭再次连珠箭发,连着三箭,贺兰羯仗着自己有刀枪不入的白虎明光铠,丝毫不惧。

    “等死吧!”贺兰羯怒吼道,冲过角楼的最后一道缺口。

    段岭等的就是这一瞬间,再射一箭,贺兰羯根本不将这孱弱少年放在眼中,手中已亮起了铁钩,眼看两人距离不到十步远,一切的努力都是垂死挣扎。

    然而就在那最后一个瞬间,段岭射出了一枚火箭,正中贺兰羯胸膛,紧接着原地跃起,凌空回旋,将面前点箭用的,装满油的火盆朝着贺兰羯一踹。

    火油爆开,瞬间点燃了贺兰羯的外衣,贺兰羯还没反应过来,火盆已飞到面前,撞在他的身上,火油刹那泼了他满身。

    烈火简直是顷刻间轰然烧起,贺兰羯化作一团火球,脚下打滑,直摔下去。

    段岭飞身朝着角楼边缘滑下,一路掀起乱飞的瓦片,贺兰羯则全身着火,挣扎着狂吼,挥出铁钩,从半空中扑向段岭,段岭挣扎不及,眼看就要被贺兰羯抓中之时,一个修长身影飞来。

    郎俊侠踏上飞檐,在半空中侧转,抖开长剑,一剑出手,刺穿了贺兰羯手臂,“叮”的一声,将他钉在了屋檐边上。

    段岭:“……”

    郎俊侠落在贺兰羯身后,顺手一折,摘走了贺兰羯背着的佩剑。

    “剑归我,白虎明光铠归你。”郎俊侠道,“后会有期。”

    郎俊侠抽走长剑,一划,斩断贺兰羯整条手臂,再断其两腿,飞身退后,如同天际的那一抹闪电,就此彻底消失在黑暗之中。

    贺兰羯沿着瓦片稀里哗啦地滚落下去,摔在地上。

    段岭不住喘气,转身爬回角楼内,沿着楼梯,匆匆下来。

    潼关内,喊杀声渐歇,一声闷雷,大雨铺天盖地的下了起来,水声响起,浇熄了贺兰羯身上的烈火,鲜血顺着他的身体蔓延开去,淌得满地都是。

    “是谁授意你杀了先帝。”

    新仇旧恨,涌上心头,段岭静静看着贺兰羯,贺兰羯发出痛苦的呻|吟。

    段岭倏然怒吼道:“说!”

    “你……你……”

    贺兰羯挣扎着匍匐爬来,拖出一道血迹,他抬起头,注视着段岭。

    段岭站在贺兰羯的面前,身上满是雨水,他看着贺兰羯的眼神,终于令这残忍的刺客想起了一年前,也是今天,在上京城外伏击的那个人。

    “你是……李渐鸿的……”

    “我父因你而死。”段岭沉声道,“告诉我是谁,让你出手伏击他。”

    被烧成焦炭的头颅狰狞恐怖,嘴唇微动,说:“是……是……”

    段岭再上前一步reads;。

    一枚细针寒光闪烁,飞向段岭。

    就在此时,万里奔霄冲到城楼前,武独翻身下马,一个箭步扑向段岭,右手一掠,“叮叮叮”三声响,收走贺兰羯喷出的暗器,将段岭扑倒在雨水里。

    段岭踉跄起身,贺兰羯焦炭般的头颅重重地磕在地上,用尽了所有力气,脸上皮肤龟裂,渗出血水,漫延到雨水之中。

    武独仍在不住喘气,一身铠甲上全是血,跌坐在墙下。

    段岭朝武独无奈地笑了笑,没有问到最初想要的消息,却也为父亲报了仇。

    “笑!”武独吼道,“疯了吗!你跟那亡命徒想说什么?!性命还要不要了!”

    武独抬手,段岭以为他要扇自己耳光,武独却一手按着段岭的后脑勺,将他抱在自己怀里,全身都在发抖。

    武独两脚摊开,右脚因鏖战而受了伤,受伤的一手包得像个馒头,抱着段岭,另一手摸了摸段岭的头,看着段岭的少年容颜,二人气息交错。

    雨停了,狂风吹来,乌云散尽。

    那漫天的云霾如同灰色的幕布,被天孙之手一扯,尽数消散,现出一道横亘万古光阴的璀璨天河。

    地面无数水洼,同时倒映着天际那灿烂的星辰,每一个水洼,便恍若一个兴灭轮转的大千世界。

    所有的声音都离他们远去了。

    仿佛这无涯的世间,便只有这么一座旷古绝今的巨大城墙。

    城墙隔绝了生也隔绝了死,隔绝了星河也隔绝了大地,而他们此刻,正坐在这宏大的城墙上。

    七月初七,秋风吹过,卷起水洼中大大小小的涟漪,星辰的光碎开,温柔地荡漾在他们身周。

    然而就在这一刹那,武独被段岭的双眼吸引了注意力,脑海中蓦然出现许久以前的画面,诧异与震惊取代了他的冲动,令他的眉头皱了起来。

    他用手掌覆住段岭的鼻子与嘴唇。

    段岭眼里带着茫然,不知武独何意。

    武独的表情十分惊讶,放开手,又覆上去,仔细看段岭的双眼。

    段岭茫然的目光,与七年前,上京风雪夜,药铺里的灯光下,从柜台后露出半张脸的孩童眉目,依稀重叠在了一起。

    武独第三次放开手,又覆上去,记忆逐渐清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