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岭洗着衣服,没有说话,侧脸上带有眼泪的痕迹。
深夜里,外头却来了访客,仆役在院外说:“有人求见。”
“什么人?”武独问。
“说叫‘鹤’。”
“快请鹤老进来。”
来者是个老头儿,武独忙穿上袍子,收拾乱七八糟的房间。段岭擦干手,舀水放在壶里头,放在炉子上烧水泡茶。
“师叔。”武独忙躬身道。
那白胡子老头看了段岭一眼。
“山里头捡回来的。”武独忙解释道,“师叔请坐。”
“上次你要的那几味,给你带来了,写在上头。”鹤老拿出一个单子,以及一个包袱。武独忙道谢,说:“劳烦师叔过来一次,实在过意不去。”
“不碍事。”鹤老说,“正好下山走走,就顺便一趟。最近做了一味药,正好让你看看。”
段岭烧好水,又在外头洗衣服。
“这毒无色无味,服用时看不出来。”鹤老说,“需要一个引子,引子到了,便会毒发身亡。”
武独没有拆那包药,沉吟不语。
“武独呐。”鹤老又说,语气里似乎带着责备,似乎亦带着催促,“人生在世,总有些事要去做。”
“我过不了心里那道坎。”武独安安分分地跪坐,把药推回去,说:“师父说,下毒不是为了杀人。”
鹤老在矮案前盘膝而坐,与武独相对,端着茶,喝了一口,说:“那病秧子,熬不了多少时候,何苦呢?当初你投错了边,早该跟着太子。”
段岭正在晾武独的单衣,听到这话时,骤然停下了动作。
他的眼睛睁得很大,天际一轮银月,照向段岭。
“太子身旁有乌洛侯穆。”武独说,“容不下我,何况,你们说得都对,先帝说得也对,我妇人之仁,成不了大事。我既没有给赵将军报仇,也没有给先帝报仇。”
鹤老又说:“你跟在赵奎身边三年,跟在李渐鸿的身边只有不到十天,孰轻孰重,你自己应当清楚。李渐鸿的死,怨不了你。”
听到这里时,段岭不住发抖,呼吸停了。
武独却没有说话,仅是喝了口茶。
“先帝说我始终不明白要的是什么。”武独说,“他说得对,我就像浮萍一般没有方向,风往哪边吹,我就往哪边去,从前跟赵将军,赵将军死后,我跟着李渐鸿,李渐鸿死后,我又跟牧相……”
段岭听到那句“李渐鸿死后”,瞬间一切的声音都远离他,耳畔再没有别的声音,他整个人都麻木了,血液就像被注入了剧毒,在他的全身流淌着,所有的知觉离他渐渐远去。
“我先试试这药吧。”武独拆开药包,里头是一些粉剂,以及几枚小的药丸。
“药散是毒。”鹤老解释道,“药丸是引,先吃了药散,再吃药丸,不出一个时辰,立即毙命。”
鹤老起身,武独便穿上木屐出来送客,直将鹤老送到大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