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我所有的感情,直到现在。
像是一管被挤光了的牙膏,也许用力再挤挤,还能挤出一丁点儿,可是我不想再用力了。
我累了。
一个人只要不再想要,就什么都可以放下。
程玺说:“这就是为什么我第一次看到你时,觉得熟悉的缘故,西柠,你有我从未见过的哀愁的面容。”
他说:“与你一样,我也是被诅咒了的人。”
他说:“西柠,我也给你讲一讲我的故事吧,不如你的那么长,主角也没那么多,情节也没那么跌宕起伏,但痛苦的感受,不亚于你。”
“他的妻子即将临盆,半年多来,他一次见我的时间都抽不出来。”程玺的声音很平静,是那种从深深的失望中淬炼出来的平静。
电光石火之间,我明白了。
“我们是高中同学,我的成绩没有他好,每次考试他都想办法给我抄,大概我们就是那时候开始喜欢上对方的吧。”
“后来读大学时,分隔两地,我省下生活费,每个周末都坐六个多小时的火车去看他,他的同学都认为我们是很铁很铁的哥们儿,有些人甚至以为我是他弟弟,他们总说,程玺你来啦,程玺你又来啦。”
“他一直很优秀,大一就进了学生会,大二就混到了学生会主席的职位,年年都拿优秀生奖学金,很多女孩子喜欢他,有时我去找他,一开抽屉,全是女生们送的各种各样的礼物。”
“但他说,他只爱我。”
“他没有骗我,四年大学时光,除了我,他没有别人。”
“后来,人进了社会,总会被一些现实的因素所影响,所侵害。”
“他妻子是公司老总的女儿,不算漂亮,但在千金小姐当中算是性格、家教都非常好的姑娘。”
那是他进公司的第二年,她从法国留学回来,对他一见钟情,为了他差一点儿连书都不去念了。
“而他,没有告诉她真相。”
“我不怪他,毕竟,在这个时代,选对一个人就等于做对了人生中大部分的事情。人总是趋利避害的,他只是没有免俗而已。”
“他结婚的那天,我喝得比谁都多,可是怎么喝都喝不醉,其实我是为他高兴的,他那么好,应该去过正常的生活,而不是陪着我在黑暗中一起沉沦。”
“他一生中完美无缺,我的存在是唯一的污点。”
“眼下,社会的开放程度对我们这样的人来说,还不够宽容,我这一生怎么样都行,但他一定要过得幸福。”
我听得心里有些难受,一种钝痛隐隐约约地从胸腔深处传来,我忍不住问:“你还爱他?”
程玺笑了,他真是好看,皱眉的样子好看,笑的样子也好看。
“是的,我还爱他,这一生我应该都不会再爱上其他人了。”
“即使他不再爱你?”
“不是所有相爱的人都能够生活在一起,厮守在一起,但只要你知道对方在这个世界上的某个地方,过着他想要的生活,那么你的心里,也会感到很快乐,很幸福。”
我不再问了。
“西柠,宇宙能够听到我们内心的声音,只要你还依然愿意相信,你能够获得一管全新的,从未被人开启过的牙膏,宇宙一定会满足你的心愿。”
“怎么证明?”
“宇宙能够被证明吗?”
“不能。”
“爱也一样。”
远处的地平线上翻起鱼肚白,海浪由远而近,那声音像是有人在世界的尽头哭泣。
我们没有再说话。
天很快就要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