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邵年
我与独木舟相识已久。
那个时候我刚到魅丽,烟罗和若若让我和夏虫她们一起做《深海里的星星》和《锦夜》。
我一直没见过独木舟,但听闻了很多她轰轰烈烈的事迹。
有一天,整个公司都说那天独木舟要过来……现在想起来,依然是很有阵势的感觉。我不以为意,中午吃饭回来,发现门廊的沙发上坐着一个女孩在旁若无人地抽烟。
在此以后,我曾见过无数女孩抽烟,无论是在酒吧还是在街上,很少有独木舟那样浑然天成的气质和味道。
是这样的,一般女孩都很难驾驭一件不怎么属于自己的东西。
但她能。会让你忍不住多看几眼。
在人群中,她赫然独立。
我刚回到座位不久,若若就在QQ上敲我,她说:“来,我介绍你认识独木舟。”
我很忐忑地过去了,但我的忐忑并非因为我胆怯。而是我一直知道自己有人际交往障碍,我跟陌生人通常无话可说。独木舟见到我反应也很冷淡,她说:“哦,我知道了。”
然后是预料中的尴尬,于是我就走了。这是很不成功的一次会晤。
尽管我也不热情,但是我的自尊还是受到了打击,我跟好友说了她很多坏话。
真是抱歉,我那时真没想到,我们会一路风雨,相扶相携,一走就是四年。而且,未来还有很多年。
虽然,我们曾经激烈地争吵过。我们也真切地怨怼过。我们冷战过,抛过狠话。
编辑与作者,始终是一个微妙的关系,看似朋友但也始终在拉锯。她倔犟要强,而我也是,我们都不愿意妥协。
我记得最厉害的一次,我们曾经提出要换编辑,决定让这段脆弱的关系走到尽头。
我们曾经有过相处很不愉快的时光。
很久以后,我渐渐长大,我开始用善意的眼光去看待独木舟跟我相处的始末。而我在渐渐了解她,走入她的内心。对一些事情,觉得悲悯。
就像她之前说的一句话那样,她是闺密,你是知己。
她最初见到我,跟我最初见到她是一样的。
不自在,尴尬,无话可说。其实哪怕想要交谈,也只会故作冷漠。
就像她跟读者见面一样,她心里是有感激的,但她只会冷漠。
她很怕麻烦别人。
有一次她来北京,回长沙的时候行李没有全部带回去,有一部分依然放在我这里。
第二年的春末,天气开始热起来的时候,她给我打电话希望我帮忙把衣服给她寄回去。
她用了很长的铺垫,表示了极大的歉意和内疚,甚至说话的时候还有些结巴。她表示我快递一定要到付。
我开玩笑地羞辱她太过客气。羞辱她以后,我又担心她真的当真,心里难过。
潜意识里,她很难信任一个人。
尽管她周到客气热情,但我知道她对这个世界漫不经心。
我想,就像韩寒给张国荣写的一句话:你说你一生没做坏事,为何这样。我想我可以尝试着告诉你为何。因为,你一生没做坏事,所以,就是这样。
这一切的一切,都源于,她始终对这个世界抱有幻想,对这个世界一切美好的事物抱有幻想。她希望有一天它也能看看我们,在经过我们的时候,稍加驻足,让我们热泪盈眶。
我想如果她市侩一点儿、冷酷一点儿、精明一点儿,不怕撕破脸皮、不怕恶语相向、不怕因果报应。
或许她就会好,能痊愈地走在这个世上。
她始终学不会保护自己。很多人爱过一次就金甲护身。但她无论受过多重的伤,下次她依然还能奋不顾身全心全意。很笨的去爱。哪怕她其实比我们更害怕受到伤害。
纵然我承认,那个人(文中的S),他知情识趣多才多艺,他毕业于世界名校见闻广博,他事业有成生活体面。
但是独木舟,你不知道,你本身就已经足够美好。
我不止一次地鼓励她,安慰她,希望她能给自己力量。
很多次在传来她坏消息的时候我非常自责,觉得是自己太久没有联系她了,没有看紧的缘故,我为我最后知道这个消息而感到羞愧。
但就像我们都知道的那样,生命中,有些事情始终需要我们独自去面对。
我想告诉她。
世界给了我们黑暗,也给了我们星星。
世界给了我们花谢,也给了我们花开。
我曾经很不理解为什么有生老病死,佛能因为这个问题顿悟,我们却不能。但是经过很多年,我才知道,生命的每一种历程都有它的安排。虽严酷冷静,但无懈可击。
我们并不能因为生活中的痛苦而去责难命运责难自己,就像那些命运恩赐我们的,我们也并不能觉得是理所当然。
那些疾病、伤残、贫穷、愚钝、痛苦,并不能只发生在别人的身上,这对别人不公平。我们来到这个世界,不就是跟命运做的一笔交易吗?
我们看到了这花这草这云这雨这风这人,我们感受到了这甜这美这笑这梦这真,我们就要承受这寂这伤这苦这痛这冷。
这没有什么可以辩驳的了。命运就像是一个循环,等我们痛苦久了,它还会赐予花朵,只要我们坚持到那一天。
其实,她比我们有魄力,比我们走得远,我们安居这里,也并未感觉到安定。她走了是幸事。
她在远方觉得孤独,但也感受到了与孤独随行的寂静。
但我们呢?孤独是一样的,也从来没有享受过寂静。
被逼到绝路的事情,一样存在。
她看到了风景,我们只看到了世景。
我们选择的是不一样的人生,各有所失也各有所得。这就是人生与命运。
你看,这个世界是残缺的,可依然值得赞美。
独木舟,你一定要替我们走得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