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该作古的年纪,身体硬朗,偶尔小病小灾也无伤大雅,这样一个固执得有些不可爱的老人。每每让闻歌想起来,都觉得心里浮着根刺。
她也想起她刚到温家时的那一夜……
他突然陷入昏迷,独自经历着生死大关,他的几个儿子已不在世,剩下的几个孙子,只有温少远那晚匆匆赶到。
那样苍老的面容,在明亮的灯光下,泛着枯树一样的光泽。
他的孤单,只有闻歌能懂。
这四年里,在明尼苏达,几次深夜噩梦后醒来独自面对一室的黑暗时,对他的埋怨就在不断加深。但站在这里,不远处是他撑着伞默默伫立,眼前是记忆依然鲜活。
总有办法,让她不断心软,心软,再心软。
那最开始救赎她的,就是温家——这个现实让她无奈也为难。
辛姨再没有说别的,只挽着她的手走下来时,才问起她最近的情况。
“我挺好的。”闻歌回答。
一直走到了台阶下,温少远抬眼看过来,看她撑的伞大部分倾在辛姨那边,自己淋湿了半边的肩头,把手里的伞递给她。
闻歌还带笑的眉眼一下子淡了下来,她没伸出手,只是安静地看着他。
温少远微抿了下唇,扬手把伞柄又往前送了送,声音沙哑:“我去开车,用不着。”
那晚开始,他嗓子的情况就越来越糟糕,到现在勉强说出一句话来,都带着浓重的低厚的杂音。
她伸出手接过来,他握过的地方还沾着他的体温,温温的,让她湿透了手心像冰碰到了火,瞬间燃成了灰烬。
墓地离温家更近一些,先送辛姨回去,温少远再开车送闻歌回家。
车上备着水,遇到红灯他就会停下来喝一口,偶尔会轻咳一声轻轻嗓子,那费力的动作让闻歌看着都觉得格外辛苦。
闷了一路,她终究是忍不住,问他:“嗓子怎么了?”
“哑了。”他偏头看了她一眼,再发声时声音都嘶哑地听不出整句:“看了医生也没用。”
“在家休息吗?”她犹豫着伸出手,拧开瓶盖把手递给他。他接过来喝了一口,递回来时侧目看了看她,似乎是笑了一下。
闻歌了解他,不愿意否认的事情便总是这样模棱两可。恍惚地回想起来,这段感情的最初,她步步紧逼时,他就是这样的态度。
她沉默地盖上瓶盖,把水瓶放回中控台:“把我在路边放下就好,你直接停车库里……”
温少远依言停下来,见她推开车门要走,一把握住她的手腕,那滚烫的掌心包裹住她的,让她的心也跟着颤栗。
她转身看着他,他正困难地说出一句:“陪我坐一会。”
那沙哑的声音,像是被谁割裂了,沾了满帛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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