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微目光慢慢下移,凉凉落在被抓住的手腕上。
那只手,修长有力,从小时候牵起她手时的快乐懵懂,到后来的羞涩窃喜,直到现在,终于变成了厌烦。
是的,程微只觉那种厌烦感如涨潮时的水,一层层涌上来,令她疲惫不堪。
她一点都不想听韩止说话,因为他一开口,必然是问程瑶。
许是程微的表情太平静,目光太凉薄,韩止下意识松开了手,还未等开口,忽听程微“哎呦”一声。
“怎么了?”韩氏与和舒同时出声。
程微按着小腹,皱眉道:“忽然觉得有些不舒坦,我先走一步!”
转身之际匆匆扫和舒一眼,冲他俏皮地眨眨眼。
和舒一下子露出放松的神色。
而韩止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抬脚欲追,就听和舒悠悠道:“止表哥,难为你特意来看我了,多谢啊。”
听和舒这么说,韩止只得遗憾转身,走到和舒身旁坐下与他寒暄起来。
程微走到外面,轻轻舒了一口气。
三月的花园最为热闹,百花争艳,蜂蝶起舞,入目就是拥红叠翠,连心头的烦躁都不自觉缓了几分。
程微不自觉露出个笑容,本想着去找大表姐韩秋华玩,又怕韩止如影随形,只得放弃,老老实实回了段老夫人住处。
“微儿,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段老夫人颇为意外。
程微在段老夫人面前就是娇娇软软的小孙女,凑过去揽住她胳膊,笑盈盈道:“没去大表姐那里,看了舒表弟就回来了。”
“怎么没去呢?”段老夫人想起大孙女,有些发愁。
她的长孙女。人品相貌都是上好的,只可惜命不好,还未出生就没了父亲,成了遗腹女。
这也就罢了,若是当年二儿媳刘氏愿意过继一子,到现在秋华也会如微儿一般,有个兄弟帮衬着。身为国公府的嫡长孙女。自是不愁婚嫁。
可是当时,刘氏就是不愿走过继这条路,说旁人再好也不是她和二郎生的孩子。只有秋华才是他们的骨血,情愿把秋华留在家中招赘,也不愿抱个男孩来养着。
她怜惜刘氏年轻守寡,便由着她了。
毕竟等将来国公府分家。秋华若是出嫁女,那家产是分不走的。而以刘氏的心思,恐怕是不愿让嗣子占了夫君的东西。
她能理解刘氏的想法,就是委屈秋华了。
程微察觉段老夫人有些忧愁,揽得更紧了些。亲热道:“好不容易回来一次,我想多和外祖母在一块呗。”
“你这孩子,就是嘴甜。”段老夫人大笑起来。
转眼就到了晌午。段老夫人留饭,菜刚摆上桌。才拿起筷子,大丫鬟乐事就匆匆进来禀告:“老夫人,谢府那边来了信,说……”
她这一犹豫,段老夫人脸色微变,收起笑容道:“说什么?”
乐事虽很忐忑,可这种事情不禀告是不成的,只得硬着头皮道:“说谢老夫人不大好了……”
谢老夫人是段老夫人的亲妹妹,老姐妹一同出去时,人称小段老夫人。
啪嗒一声,段老夫人手中的银筷掉到了饭桌上。
“母亲,您怎么了?”韩氏扶住摇摇欲坠的段老夫人,声音都有些抖了。
在她印象里,母亲一贯是沉得住气的。
只是韩氏却忘了,这人上了年纪,最听不得亲人出事,尤其段老夫人和小段老夫人自幼姐妹情深,自打小段老夫人来了京城,老姐妹二人来往密切,感情更深厚。
“备车!”段老夫人吐出这两个字,可是脸色难看,眯着眼一直扶着额头。
韩氏哪里放心的下,不由劝道:“母亲,您这个样子怎么出门,还是先请大夫来瞧瞧吧。”
说完直接对乐事道:“还愣着干什么,先把府上大夫叫过来,再去请太医!”
“不行,明珠,你没听见么,你姨母不好了,这个时候我哪能等太医来!我这爱头晕的毛病不是一日两日了,不打紧的。”段老夫人断然否定。
韩氏知道母亲是个有主意的,一旦下定决心的事,谁都劝不了,深深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程微却不管这些,抱住段老夫人胳膊道:“外祖母,您还是先让大夫瞧瞧吧,微儿害怕!”
段老夫人轻拍程微手背:“好孩子,别怕,外祖母答应你,等从谢府回来,立刻请御医。”
梦里外祖母的逝去,是程微心里难言的痛,听段老夫人这么说,她只得含泪点了点头,道:“那我和母亲陪您一起去。”
段老夫人怔了怔,点头答应下来。
很快三人就上了前往谢府的马车,马车稳稳前行,程微一直目不转睛关注着段老夫人的状况。
段老夫人见她一脸担忧惊惧,有些心疼,揽过来道:“还是我的微儿疼外祖母,定是预感到了外祖母今日不好受,才来看外祖母的。”
对段老夫人来说,这个时候有女儿和外孙女在身边,心理感受那绝对是不同的。
“外祖母——”程微低着头,不让人看到眼底一闪而逝的泪光。
“母亲,您还是少说两句,闭眼休息一下吧。”韩氏劝道。
段老夫人确实觉得难受的厉害,遂闭目养神。
马车不知行了多久,终于停了下来,段老夫人一下子睁开了眼:“是不是到了?”
说完,她神色一变。
“外祖母,您怎么了?”察觉段老夫人的异样,程微忙问。
段老夫人露出个浅浅的笑容,拍拍程微手臂道:“没事,既然到了,扶外祖母下去吧。”
程微落在段老夫人所拍之处,若有所思。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习惯,往常外祖母很爱亲昵的拍她,可是一般都是拍她手背或手腕,而这一次,却拍了她手肘处。
换了平时,程微或许不会留意,可因为此时一直全心关注着段老夫人状况,她莫名就觉得有些奇怪了。
压下心中疑惑,程微扶着段老夫人下马车:“外祖母,您慢点儿。”
而当段老夫人下马车时,程微终于发觉了哪里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