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你怎么不说话?”程微摇了摇程澈手臂。
程澈轻轻推开她,面色恢复了平静:“微微,二哥不是说过,这些不用你操心。”
程微讪讪地看着被推开的手,有些委屈地道:“二哥是说过,可是,二哥总要成亲的嘛。对那些陌生的姑娘,你又不能像我一样有机会仔细了解,万一娶了性情不好的,那可怎么办呢?”
程澈深深看着程微,良久后,目光投向窗外,看那片静谧的茂林修竹:“微微以为,仅凭寥寥几面,会对别人有几分了解?”
程微被问得一怔。
她盯着兄长的侧颜,总觉得这个时候的兄长,有种说不出的哀伤。
她不懂兄长对亲事的抗拒和哀伤从何而来,可是这一瞬间,她跟着难过了。
程澈转过头,不由笑了:“怎么这个表情?”
程微垂眸。
她今日穿着莲青色的襦裙,宽大飘逸,因为二人离得近,铺散开来,就与兄长天青色的直裰撞在一起,有种天水相依的错觉。
是啊,二哥说得对,知人知面难知心,仅凭几面,她又哪里能肯定,那个姑娘就是适合二哥的人呢。
“微微。”程澈忽然抬手,覆上程微的手。
程微抬眸看他。
迎上妹妹的目光,程澈很快挪开手,露出个极淡的笑容:“你要是想替二哥看一看,那就看吧。”
“二哥?”
程澈笑着:“微微说得对,人的性情有千百样,有时候,即使人是好的。也可能会性情不合。你替二哥看一看,那女子若是与你合得来,那……那就定下来吧。”
程微拧起眉:“将来的嫂嫂,与我合得来固然好,可最重要的,是与二哥合得来呀。”
母亲说得对,一直以来。都是她对二哥索取。以至于到现在,二哥连娶妻都要考虑她。
“对二哥来说,都是一样的。”程澈盯着书案上那方连年有余的砚台。低不可闻地道。
程微没有听清:“二哥?”
“好了,二哥还想读一会儿书,微微去看看,客人来了么?”
程微没有动。伸手拉他:“二哥,我觉得。你似乎有心事。”
见程澈沉默不语,她凑过去,打量着他的神色,福至心灵。脱口而出:“我知道了,二哥,你是不是有了喜欢的人?”
那一瞬间。向来不动如山的程二公子竟有了几分狼狈,好似平静的湖面被骤然投入石子。涟漪荡开,显露出底下的暗流汹涌来。
“微微,你再这样,二哥就生气了。”
程微更加笃定刚才的猜测,这一瞬间,心头竟有些不是滋味。
原来二哥有了喜欢的人,可他居然一直没有告诉过她呢。
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女子,能得了二哥喜欢。
再也没有人比程微清楚,被兄长珍视以待,会是何种的幸事。
她不由对那不知名的女子生了几分嫉妒,可很快,又在心中暗骂自己:呸呸,刚刚还说过,要努力帮二哥的,她怎么能嫉妒未来的嫂嫂呢。
“二哥——你别生气。”程微才不怕程澈的冷脸,把那包松子推过去,“吃松子呀。”
程澈看那包松子一眼,淡淡道:“不吃。”
“二哥,不要因为我猜中你的心事,你就闹别扭嘛。”程微摸出一把松子,一个个剥开放到程澈手心里,“这松子是我让画眉炒的,火候正好,可香了,你尝尝呗。”
程澈到底没法和她生气,拈起一粒松子吃了。
“香不香?”
“香。”见妹妹小心翼翼讨好的样子,程澈心里的郁气渐渐散了。
说到底,是他犯了不该犯的错,又和微微有什么相干呢?
“二哥觉得香,就多吃点。”程微继续剥松子。
她很有经验,手指修长,专拣了那开了口的松子剥得飞快,闲话家常般问道:“那二哥喜欢的姑娘我认识不?”
“你——”在这样轻松的气氛中,程澈险些说错了话,不由沉下声音,“微微!”
什么时候,微微学会不动声色套话了!
程微抿抿唇。
二哥哪里都好,就是总让人摸不透他的心思。
她笑盈盈去拉程澈衣袖:“好啦,那我不问了就是。可是,二哥,你既然有了心上人,那怎么能把亲事随便定下来呢?以后会后悔的。”
“微微。”程澈闭了闭眼睛,看她,满眼倦怠,“是不是二哥太纵着你了,你才越来越胆大?这些事,是你一个女孩子家该操心的吗?”
“二哥——”程微缓缓站了起来。
在她记忆里,似乎从没见过兄长这样不耐烦地质问她。
她委屈又难过,仰着脸不想哭,可泪水还是顺着眼角簌簌而落。
“二哥,你今日好奇怪,我又没招惹你,你莫名其妙凶我!”程微说话已经带了哽咽,看一眼似乎有些愣神的兄长,一把抓起剥好的松子,“松子不给你吃了。”
她转了身跑出去,穿过竹林,在尽头处停下,忍不住擦眼泪。
果然,无论是谁,只要是有了心上人,都会变得奇怪起来。
可是,她一点都不希望二哥改变,怎么办?
程微觉得难过极了。
她深恨自己的自私,可是偏偏,她惊恐的发现,她情愿就这么自私,也不想看到二哥讨厌她,漠视她。
她只想二哥一直对她好。
程微拽着竹枝,无声地哭。
这一刻,这个刚刚十四岁的小姑娘,自厌到了极点。
“微微。”一只手搭上她肩头。
程微身子一僵,没有回头。
身后传来低低的叹息声:“微微,你别哭了,二哥错了。”
程微更不好意思回头了。
“微微,二哥不该随便对你发火。是二哥心里太烦,才迁怒于你。你原谅二哥,可好?”
因为是背着身,看不到兄长的样子,那熟悉的声音落在程微耳中,其中的无奈苦涩就更加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