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官正年轻

作者:刘静

    1

    闭里派下来一个闲差,让去一个干部到综合治理办公室出三个月的公差。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也用不着开支委会决定,三个连领导碰碰头也就定了。

    指导员说:“让五分队的夏技师去吧,她刚怀孕,正好到那里就不用值夜班了。”

    副连长也同意,说:“那地方我知道,光治理别人不治理自己,松得很,她到那儿正好可以保保胎。”夏技师流过两次产,这是地球人都知道的事。

    按理说,这两个人都同意了,连长就用不着再说什么废话了。许兵以前也不愿管这种闲事,谁爱说了算,谁就说了箅,她都懒得过问。但这次她不知哪根筋又扭了,就是不同意夏技师去,理由还挺堂皇:“人家要一个能跑能颠的人,你们却偏给人家派一个需要保胎的孕妇去,你们安的是什么心?”

    指导员有些不悦,脸上都有点露了:“那你说派谁去吧?”

    连长对他的不悦视而不见,玩着手里的原子笔说:“派谁都行,就她不行!”

    副连长一看这架势,赶紧出来和稀泥:“那让王惠去吧,她正好愿意跑跑颠颠,她去可能正适合。”

    连长说:“行,就王技师吧!通知她,让她明天就去报到。”指导员一言不发,起身离开了。

    高金义见丛容进自己房间了,就批评许兵:“你看看你这个人,最近怎么老跟指导员过意不去呢?他让夏技师去,你偏要让王技师去。老跟人家别扭着,连我都看出来了,人家能没感觉吗?人家怎么得罪你了?你干吗要这样?”

    许兵也知道这样不好,这样不对,她有些懊恼地说:“就是,我也知道这样不对,可我就是管不住自己,这可怎么好哇。高金义,你说我会不会是更年期提前了?”

    高金义笑了,说:“你更年期提得也太前了,你还不到三十呢,离更年期还早着呢,十万八千里呢。你应该好好反省自己,多从主观上找找原因,别净替自己找这些八百竿子也打不着的理由。”高金义也走了,剩下许兵在反思自己。

    自从听信了那幺蛾子的胡言乱语,对指导员隐瞒了她的奸情之后,许兵这心里就不对劲了,再见到丛容,就再也从容不了了。不能单独跟他待在一起了,甚至都不能跟他面对面了,更不要说看着他的眼睛说话了,好像是她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似的。这感觉让她很不舒服,很不爽,很恼火!

    许兵一方面生自己的气,觉得自己太不够意思、太不像活了,还搭档呢,还战友呢,自己这叫什么狗屁搭档?还配做战友吗?哎呀,这叫什么事呀!真是亲者痛、仇者快、自己小痛快呀!

    另一方面,她又很生丛容的气。气他那么一个正派的男人,怎么就娶了那么个不正派的女人呢?一个堂堂的上尉军官,竟然会去网上淘老婆,还以为自己淘了个宝呢,哪知道淘了这么个破玩意儿?害了自己不说,还害得别人这样不得安宁!

    在这种情形下,许兵同志有可能让丛容同志好过了吗?自己都难受到这种程度了,他还在那没事人似的什么事也没有,这像话吗?公平吗?许兵怎么可能不跟他别扭、不跟他对着干呢?

    丛容接到通知,要到南京通信学院学一个月的髙科技。

    徐晓斌在家里指着楼上对许兵开玩笑地说:“这下楼上那个幺蛾子可解放了。”

    许兵正在切西瓜,她握着菜刀恶狠狠地说:“她敢!我谅她也没那个胆了!”

    徐晓斌闲得没事,正好跟她磨磨牙:“她的胆哪去了,难道让你给摘了?”

    许兵“哼”了一声说:“我岂止是摘她的胆!她要是再犯到我手上,我就要她的命!”为了配合自己的说法,她还“咣”地一下剁了一下菜刀,以示自己的决心和狠心。

    徐晓斌笑了,调侃她:“看你像黑社会大姐大似的!你以为人家就那么倒霉,还能再让你们碰上,再栽到你们手上?”

    许兵咬了口西瓜,笑了起来,说:“你不知道,人和人之间,有的投缘,有的就相克。我跟楼上那么蛾子就是相克。算她倒霉,碰上了我,还住在我眼皮子底下,我能不替丛容看着她吗?!”

    徐晓斌说:“人家还能那么傻,还敢把人带回家来?”许兵说:“那可说不准。这种没有廉耻的人,什么事干不出来呀?所以我们要睁大眼睛,严阵以待!”

    徐晓斌就烦她这种管天管地、什么都管不够的劲头,忍不住就要刺刺她:“看把你能的,你这么能,怎么还让人家三言两语地就给说服了呢?”

    许兵叹了口气说:“唉!都怨我心肠太软。怪不得毛主席他老人家说,对敌人的宽恕,就是对人民的犯罪!”

    徐晓斌怀疑地问:“毛主席这样说过?不是你自己瞎编的吧?”许兵肯定地说:毛主席当然这样说过了。我哪有这个水平呀,还能说出这种至理名言来?我告诉你,以后凡是我引用的毛主席的话,你都不要有任何的怀疑。因为我从小就生活在圣洁的环境中。我爸和我妈,他们一直都是按照毛主席的教导去做的,他们都把毛主席的话奉为圣旨,所以会经常引用毛主席他老人家的教导,做批评和自我批评。我从小就耳濡目染,你说我还能引用错了吗?”

    徐晓斌摇着头说:“也就是你们家吧,能几十年如一日,真是难能可贵,不简单哪。”

    许兵似乎又在引用:“坚持数年,必有好处。你懂什么?”徐晓斌不服地说:“有什么好处呀,看把你得意的。”许兵扬起了菜刀:“没有好处吗?没有好处,你能找到我这样又纯洁又正派、又有能力又有水平的老婆吗?”

    徐晓斌举起了双手,做投降状:“好好好,我说错了,我承认,我改正。你别光自已吃呀,让我也吃一块呀。”

    中午在饭堂吃饭,丛容对饭桌上的许兵和高金义说:“我不在家这一个月,拜托两位多关照关照我老婆。她要是有什么事,还请你们多帮忙。”

    许兵眼皮子都不抬,用筷子扒拉着自己盘子里的菜,陡然不愿接受这种拜托。高金义只好用百倍的热情,满口答应下来。他大包大揽地说:“没事没事,你放心地去吧。有我和连长呢,我俩还有什么可说的。“许兵在桌子底下狠狠地踩了高金义一脚,没等他叫出声来,她又急忙道歉:“哎哟哎哟,踩着你了吧?踩痛了吧?对不起,对不起,真是对不起!”

    在一声声的对不起中,许兵收拾好自己的碗筷,起身离开了。晚上丛容下班回到家,莫小娥已经做好一桌子好菜在等他了,并请功似的报告说:“我卜午就回来了,我是请假回来的。”

    丛容不解风情地批评她:“你干吗要请假呀,这多不好。”莫小娥撅着嘴说:“人家想为你送行嘛。一想到你要走一个月呢,人家心里好受吗?舍得吗?真是的!”

    丛容笑了,又感动,又幸福。他拥抱了莫小娥,连声说:“谢谢!谢谢!我不该乱讲活,对不起!对不起!”

    开了一瓶红酒,两门子很有情调地你敬我一杯、我敬你一杯地吃喝起来。丛容的酒量哪能跟莫小娥比,几杯酒下肚,脸也红了,话也多了,疑虑也出来了。

    丛容问:“哎,你什么时候得罪许连长了吗?”

    莫小娥一惊,手里的杯子都抖了,酒都洒了一手,手上像沾了血一样。

    丛容更疑惑了:“你紧张什么,难道你们之间真的有什么事?”莫小娥笑了起来,不过笑得有些夸张,都笑出声来了:“看你说的,你想可能吗,我能跟她有什么事呀?平时她上班都跟你在一起,周末你们回来,我又跟你在一起,我们之间要是有什么事,还能瞒得过你吗?”丛容一想也对,她俩也没有单独见面的机会呀,偶尔在路上或是在楼道里见上一面,还能一言不合,就起了是非?莫小娥他不敢保证,他敢保证许兵绝对不是那种人。许兵是那种大事讲原则、小事不在乎的大气之人,都不像是一般的女人了,怎么可能在路上,为一点小事就与人起了摩擦呢?她跟自己的老婆之间,也不可能有什么大是大非的原则问题呀,那她那股劲儿,是打哪来的?真是怪事!

    丛容把许兵最近对他态度的转变,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莫小娥。莫小娥心里明镜似的一清二楚,但她又不得不装出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她还帮着分析呢:“是不是你工作上有什么事得罪了她呢?”丛容想了想,摇头说没有。

    莫小娥也摇头,她摇着头说:“你们男人呢,就是心太粗,跟女人共事,肯定吃亏!再不像女人的女人,毕竟还是女人哪’而且这种女人更可怕,表面上大大咧咧,心里头,还不知怎么小心眼呢!跟这种女人共事,哪有不吃亏的?”

    丛容仗着酒喝多了,也不把莫小娥的话当真了,他一摆手说:“许兵不是你说的这种人,我了解她。”

    莫小娥不敢跟他硬来了,只好又敬他酒。丛容把杯中的红酒一口喝干,自言自语地嘟嚷:“那会是什么事呢?”

    莫小娥吓得心评怦直跳,什么话也不敢说了,只好频频举杯,猛让他喝酒。莫小娥想的是:早一点把他灌醉,早一点让他上床去睡。反正他明天一早就要走了,一走就是一个月。过一个月是一个月吧,一个月以后,有什么事再说吧。

    丛容前脚走,情敌后脚就上门了。

    本来莫小娥是一百个不愿意的,但是经不住情人死皮赖脸地软磨硬泡,不得不勉强答应了。女人是最架不住男人苦苦哀求的,他们像孩子一样磨着你,就是没当过母亲的女人,也能让他们生生地把母性给磨出来,不忍心看着他们这样,不得不答应他们。情人打来电话,上来就问:“走了吗?”莫小娥简明扼要地回答:“走了。”情人说:“那我们今天见个面吧?”莫小娥迟疑了一下,还是说:“好吧。”情人问:“在哪里见?”莫小娥说:“你说,听你的。”情人试探地:“到你家吧?他不是走了吗?”莫小娥吓了一跳,嗓门都大了起来:“你疯了!你想什么呢?”情人嬉皮笑脸地说:“我想你呗!我还能想什么?”莫小娥不高兴地说:“我让你害得还不够吗?你还想再害我吗?!”情人说:“我爱你还爱不够呢,我怎么可能害你呢?”莫小娥说:“你还想上我们家,万一碰上人怎么办?”情人说:“哪有这么巧的事,咱们怎么那么倒霉,怎么可能老让她们给碰上呢?不要紧,我晚一点去,偷偷溜进你们家,难道你丈夫的战友还会去砸你家的门不成?”

    莫小娥说:“你不了解那些当兵的。如果可能,他们真敢来砸门的!”

    情人安慰她:“那是不可能的事。咱们神不知、鬼不觉的,他们又不是神仙,他们怎么可能知道呢?你就别在这儿自己吓自己了!再说,你不是说,他们周末才能回家吗?你楼下的邻居又不在家,你怕什么呢?”

    莫小娥说:“不行!我就是害怕!他们不回来,不在家,我也一样害怕!你不知道,我的四周好像都是他们的眼睛。那是一种什么滋味,你知道吗?!”

    情人体贴地说:“知道,知道,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呢?我还知道你这是自己吓自己。你不用害怕,不是还有我吗?再说也不会出事的,我保证,出不了任何事!”

    情人开始苦苦哀求,软磨硬泡,莫小娥不答应,他就耍赖不放电话。手机都被他打烫了,莫小娥的心也软了,母性也崭露头角了。莫小娥让他晚上十点钟以后再来,在她确认了楼下那两口子确实没间来以后,再过来。

    莫小娥知道,情人其实是不愿花钱在外边开房间。北京稍微像样点的旅馆都那么贵,随便开一间,怎么也得一二百块钱。情人在老家县城里算个有钱人,但到了北京,那点钱,就实在算不上有钱了。莫小娥了解他,也能体贴他。因此,也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了他。

    2

    莫小娥虽然也害怕,而且还怕得要死,但她还是存有一份侥幸的。正如情人所说,即便这些当兵的爱管闲事,难道还能无缘无故地跑到她家里来查铺査哨不成?莫小娥成了部队家属以后,掌握了不少军中术语,像查铺査哨这样很专业的用语,她也能派上用场了。只不过,她用得很不严肃,也很不恰当!人家连队里那是什么铺哇?人家那是干干净净的上下铺!你这叫什么铺哇?还好意思跟人家相提并论!嘁!

    这个情人,的确如莫小娥在新东方所说的那样,的确是他们老家的人。只不过不是什么过去的同事,而是给她动过手术的外科医生。那年莫小娥阑尾炎开刀动手术,情人在手术台上提前见识了莫小娥美丽的裸·体。住院期间,外科医生简直比白求恩医生还要负责任,对莫小娥那叫一个精益求精!莫小娥不可能不被感动,也不可能不被打动。发展成今天这种关系,那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情人是个有家室的人,莫小娥只好委屈自己,做了一名地下工作者。实事求是地说,莫小娥的这段地下情,是没有多少功利色彩的,男欢女爱的成分还是相当大的。情人除了头顶上秃得稍微早了点,真还箅是个标准的美男子呢!在北京这样的大都市,情人这样的男人,也还是拿得出手的。

    莫小娥是个很聪明、也很理性的女子,她不会为了一个情人,心甘情愿地当什么无名英雄。即便他长得再好,那也不行!上天是眷顾她的,让她在网上逮住了一个不错的男人,幸运地结婚进了北京。

    情人心里有一百个不愿意,嘴上也说不出一个不字来,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她远走高飞。他又不能离婚,他有什么理由不让她结婚呢?

    情人得到一个到北京进修的机会,两个曾经的恋人,没有理由不见个面。而见了面以后,两人同样没有理由不拥抱在一起。那么剩下的一切,不都又是顺理成章的事了吗?

    从这点看,莫小娥对过去的这个情人,还是有感情的。也是从这点上看,莫小娥对现在这个丈夫,是没有感情的,或者说是没有多少感情的。要不然,她也不会冒着这么大的风险,置自己丈夫的脸面于不顾,甚至置自己的安危于不顾,同意情人到自己家里来寻欢作乐。

    那天晚上,莫小娥做了大量的准备工作。她最后一次跑到楼下,去观察许兵家亮没亮灯的时候,是晚上十点整。许兵家漆黑一团,两口子显然没回来。她还不放心,又跑回家去,抄起电话,拨了许兵家的电话号码,肯定是没人接的。就是这样,她还不放心,又往许兵在连里的宿舍打了个电话。许兵果然在连里,她没事找事地问了问交水电费的事,其实她也知道,水电费都在丛容的工资里扣掉了。最后,她还假惺惺地劝许兵:“离家这么近,回家来睡多好呀,那儿比家里舒服呀?”许兵不冷不热地说:“我要有那个自由,就好了。”话刚说完,电话就挂了。

    万事俱备,只欠情人了。莫小娥拨通了情人的手机,只说了四个字:“行了,来吧。”早已等在附近的情人,猫一样悄无声息地上门了。

    第一个晚上,惊险而刺激。两个人因为惊险,而如火如荼;又因为刺激,而神魂颠倒。从来没有的舒服,从来没有的好,令两人在分别的时候,都恋恋不舍,难舍难分了。

    有第一个晚上的欲仙欲死,哪可能没有第二个晚上的乘胜追击呢?第二个晚上甚至比第一个晚上更好,因为这个晚上比前一个晚上放得更开,因而收获也就更大。最后莫小娥都搂着情人的脖子,久久不愿松开了。

    中国有许多神奇、睿智的老话,都是不能不听、不得不信的。比如事不过三这句老话,冉平常不过的一句话,却饱含了多少血的教训,令多少人后悔终生、往事不堪冋首啊!

    但你也不得不承认,中国这些几乎是包罗万象的老话,有时候也会犯一些顾此失彼的错误。比如见利忘义这句老话,虽然正确,但却不免偏颇,不够全面。如果先哲们能将性也纳入其中,对后人即有见利忘义的提醒,也有见性忘义的警示。那样的话,聪明的女子莫小娥,可能就会有所警觉,有所收敛了,不至于后悔终生,弄到不堪回首的地步了。

    那天晚上,徐晓斌他们值夜班。他刚上机房就开始肚子痛,然后一趟一趟地往厕所跑。

    开始的时候,孟勇敢还跟他开玩笑,说你小子不会是不想值夜班,想下去睡大觉吧?哪想到,徐晓斌是愈拉愈勇,以至于最后蹲在厕所里都起不来了。孟勇敢跑到厕所一看,他脸都拉黄了,赶紧再叫上一个人,把他护送到了卫生队。

    值班医生一看,就说他是急性肠炎,又问他晚上吃什么了。徐晓斌都拉得没力气说话了,孟勇敢只好代他回答:“也没吃什么呀,就是在食堂吃的饭。”徐晓斌有气无力地提醒他:“烧鸡。”孟勇敢这才想起来,老乡下午给了他一只德州扒鸡,他俩一人一罐青岛啤酒,把那只德州扒鸡一分为二了。

    医生说:“没错,就是它了!肯定是那只烧鸡的问题。”孟勇敢说:“不会吧,我也吃了呀,而且也不比他吃得少,怎么我没事呢?”

    医生说:“人和人不一样。有的人肠胃好,吃石头都能消化;有的人肠胃就不好,喝口凉水都能拉肚子。这就是人和人的差别,要不怎么叫因人而异呢。”

    徐晓斌捂着肚子,抬起头来,特意白了他一眼。孟勇敢笑了,说:“现在你用白眼挖我了,你忘了你跟我抢着吃的时候了?你都拉成这样了,还这么不善良。”

    医生说:“要不输点液吧,补充点液体,补补水,这样好得快点。”徐晓斌不想输液,说回去多喝点水,日己补就行了。孟勇敢却坚持让他输,说:“你还是输上吧,早点好吧,免得我让你们两口子赖上。”

    医生在一旁笑了,帮忙说:“对,许连长要是找起你麻烦来,有你受的。”

    徐晓斌为了保护孟勇敢,只好输上了液。孟勇敢掏出手机来,徐晓斌问他给谁打电话,孟勇敢说:“当然是给你那操蛋的老婆打了。让她来伺候你,考验她的时候到了!”

    不一会儿,许兵就跑来了,本来还挺着急的,一听徐晓斌就是拉肚子拉得有点厉害,她悬着的心放下来了,开口就训:“拉个肚子,至于输液嘛!”

    徐晓斌气得不吭声,孟勇敢只好替他解释:“是医生让输的,这是医嘱,我们也得听医生的。”

    许兵扭头又训他:“你不是值班吗,怎么还不走?”孟勇敢有点不高兴,说:“我这不是在等你吗?我好给你交班呀!”许兵说:“拉肚子死不了人,你不必这么大惊小怪!还交班,有什么可交的?你快走吧,快值你的班去吧!”

    孟勇敢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故作悲壮地跟徐晓斌告别:“你多保重吧,我走了!”

    孟勇敢出了输液室,见医生正在门外偷着乐。孟勇敢小声地说:“你看看,这是老婆吗?这简直就是老虎,母老虎!”

    徐晓斌输完液,已经十一点多了。两口子出了卫生队的门,徐晓斌站在那儿不动了。

    左边是家里,右边是连里,徐晓斌站在那儿有点犹豫了。他当然想往左边走,回到自己温暖的家里。但他又不好直说,怕连长再批评他小病大养。

    没想到连长这次倒挺通情达理的,在他身后说:“这么晚了,回家去吧。”于是,两口子一起向左转,回家去了。这下莫小娥倒霉了,即将遭受灭顶之灾了!

    两口子轻手轻脚地进了单元门,因为大部分人家都睡了,这楼隔音效果又差,很容易吵醒别人。两口子都是讲究公德之人,于是,几乎是悄无声息地回到了家。

    徐晓斌简单地洗了洗,就上床躺下了。许兵一回到家里,又有点老婆的样了,她说要给徐晓斌熬点粥喝,说他都拉成那样了,肚子早拉空了。徐晓斌其实并不饿,但他因为很享受这种无微不至的关照,也就由她去了。

    徐晓斌刚打开电视机,房顶上突然起了风云。自从丛容结婚搬了进来,也不知他买的是什么伪劣的破床,上边一搞活动,下边就闹动静。两口子开始还捂着嘴笑,但笑了几次,许兵就笑烦了,不愿再笑了。她要给人家丛容去提个醒,让他注意点,要不干脆就换张床,徐晓斌不让她找人家,说你一个女的,找人家一个男的说这种事,不合适嘛!许兵让他去说,他嘴上答应了,可行动一直不落实。人家楼上新婚蜜月一过,也就没那个劲头了,也不那么积极了,频率少了,动静也小了,楼下这两口子好像也有点习惯了。

    头顶上的动静又出现了,而且好像又恢复到从前的蜜月期。徐晓斌笑了笑,心想,喝酒了吧?吃药了吧?还挺能干!

    徐晓斌继续调他的台,调着调着,他突然停下不调了。他抬起头来,盯着天花板发呆。因为他想起来了,指导员丛容不在家,上南京学高科技去了。

    许兵恰巧这时甩着湿手进来了,见徐晓斌这个样子,有点莫名其妙。继而,她也听见了那熟悉的动静,一下愣住了。

    许兵可不像徐晓斌,反应那么迟钝。她又没拉肚子,又没输液,她马上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而且一点也没耽搁,马上就火冒三丈了。

    “奶奶的,太不要脸了!太明目张胆了!太欺负人了!”许兵一迭声地骂着,转身就要往外冲。

    徐晓斌一个卨从床七蹦了下来,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一把抱住火冒三丈的老婆,完全不像是刚输完液的病人。

    徐晓斌也是一迭声地劝着:“老婆老婆,你冷静点!冷静点,冷静点!你不是经常教育别人吗?遇事千万要冷静,要三思而行,不要莽撞硬干!你坐下来,你坐下。冷静下来,咱再想办法。”

    徐晓斌将许兵按在床上,搂着她,不让她乱动。两口子就那么坐到了床上,一边想冷静下来,一边不得不听着头顶上越来越猛烈的动静。许兵又听不下去了,又开始挣扎,又要行动了。徐晓斌使出吃奶的劲来,才又把她制住。

    头顶上的动静突然一下子停止了,楼下这两口子像刚刚做完剧烈的运动,累得一下子没了力气。再加上徐晓斌大概是用力过猛,两口子一起倒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起气来。

    好半天,许兵才挣扎地坐了起来。她拢了拢自己凌乱的头发,咬牙切齿地说:“不行!不给她点厉害的,她还真把我们当病猫了。”徐晓斌也坐了起来,问她:“你打算怎么办?”许兵扭头看了他一眼,说:“什么怎么办?我要跟她拼了!”徐晓斌笑了,说:“你干吗要跟她拼了呢?你值当这么凶猛吗?你要知道,你是正义的,她是非正义的;你是在明处,她是在暗处;你是天时地利人和,她是势单力薄不得人心。你怎么收拾她不行?怎么偏要跟她拼命呢?她巴不得你跟她拼呢,她是伤你轻了够本,伤你重了还赚了呢。”

    许兵问他:“你这个乌鸦嘴,你怎么就知道我打不过她呢!“徐晓斌笑着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你一个上尉连长,跟人家一个还没随军的家属动起手来,你说你俩谁的损失大?谁更吃亏些?”

    许兵说:“那依着你,该怎么办呢?”

    徐晓斌说:“你要是听我的,你今晚先老老实实地给我睡觉,不要轻举妄动。”

    “然后呢?”

    “然后的办法多了。主动权都掌握在你手上,你愿怎么办,就怎么办。你也可以把她约出去嘛,再约到‘红格子’去!你们的谈判是在那里开始的,再到那里去结束嘛!你可以严正地告诉她,你掌握了她所有的罪证,她想赖是赖不掉的。你给她两条路,要么自动离开丛容滚蛋,要么我们大家一起把她赶走。让她自己选一条,是想体面地离开,还是想狼狈地滚蛋。你不是说她是个聪明人吗?她会选择对她有利的路走的。”

    许兵半天不说话,徐晓斌知道自己的建议生效了。他推了她一把,说:“让你这么一折腾,我的肚子还真饿了。快去,看看稀饭好了没有。”

    许兵“咕咚”一声又倒下了,有气无力地说:“我没劲了,你自己去吧。”

    3

    徐晓斌不干,说:“我是病号,你不能这样对待生病的人。”许兵臼了他一眼,说:“你哪像病号呀,你刚才的劲比我的都大。”

    许兵醒了,一看表,六点十九分。她赶紧爬起来穿衣服。徐晓斌也醒了,知道她要回连里出早操。许兵体贴地说:“你睡吧,我上午要是没什么事,就回来给你做早饭。”

    徐晓斌说了声“谢谢”,翻了个身又睡了。许兵麻利地穿好衣服,拿上武装带打开家门,差八分钟六点半。这时候出门,正好赶回连里出早操。

    许兵出了楼门,突然想起了昨天晚上的事。她抬头朝四楼上望了一眼,心中有恨,像小时候那样,朝地上重重地吐了口吐沫,“呸!”这样还不解气,她又把手里宽宽的武装带,在空中狠狠地抽了一下,想象着那对狗男女在自己的皮带下鬼哭狼嚎的样子,这才有点解气。

    许兵迈开大步,朝连队走去。没走几步,她又停了下来。许兵心想:不对呀,俗话说,捉奸捉双,我又没捉到他们,我凭什么给那么蛾子下最后通牒呢?她那种死皮赖脸的人,都在新东方逮到她了,还能让她找到理由,硬是给逃脱了。自己现在这口说无凭的,她给你个死不认账,你除了自己气个半死,还能拿她怎么办呢?不行,我不能就这么走掉了,让她再从我眼皮子底下逃脱了。

    徐晓斌这个王八蛋,这是出的什么烂主意?幸亏自己想到了,要不还真麻烦了呢!亡羊补牢,未为迟也。我得回去,回去堵他们,不能把那对狗男女堵到床上,起码也要把他们给堵在家门口!

    许兵三步并做两步地上了四楼,楼上的人家大都还没起床。许兵在四楼和五楼之间的台阶上坐下,握着宽大的武装带,虎视眈眈地盯着那月白色的防盗门。不知为什么,那天在“红格子”咖啡屋的情形,就自己跑了出来。

    那天许兵一进“红格子”,就被么蛾子带进一个很小的单间里。许兵刚坐下来,幺蛾子就“咕咚”一下,跪在了她的脚下。

    从小到大,许兵哪里见过这种阵势?哪里受过这种大礼?许兵一下子跳了起来,嘴上急得都有些语无伦次了:“你干什么?你这是干什么?你起来,你快起来呀!”

    幺蛾子并不起来,她低着头跪在那里,看不见她的表情,但能感到她的难堪。她染成黄毛的头发披散下来,遮住了她光鲜漂亮的脸。

    许兵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有点镇定了,她冷冷地说:“你不用这样,用不着这样。你有话坐起来说,否则的话,我马上就走。”

    幺蛾子抬起头来,竟然泪流满面了。她哽咽地叫了声:“许连长!”就说不出话来了。

    过了一会儿,她似乎好了点,但还是哽咽的:“许连长,我求求你!求你原谅我一次,给我一次改正的机会,给我一条生路。”

    许连长都有些震撼了,因为从来没有人这样请求过她,竟然让她给一条生路!这是怎样的请求啊?这是人命关天的请求呀!许兵马上感到一种无法承受的压力,愣在那里不知说什么好了。

    好半天好半天,么蛾子就跪在那里,泪流满面地注视着许兵。许兵在她的注视下,一点点地委顿下来,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有点发蔫地呆坐在那里。

    好半天,许兵才说:“你起来,有什么话起来说吧。”幺蛾子还是不起来,眼泪依然汹涌,声音依然哽咽:“我不起来。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许兵是一点辙也没有了,只好先答应她,又站起身来,把她给拉了起来。

    幺蛾子坐在许兵的对面,流着眼泪,给许兵讲了一个凄婉的爱情故事,她跟那个男人的故事。

    故事的框架,是她跟那个外科医生的。他们是怎么认识的、怎么好上的,也都是真的。但那些有血有肉、感人至深的情节,则是她精心编造的。比如外科医生的妻子,被编成出了车祸高位截瘫的人;而外科医生,则成了一个有责任心、对形同植物人的妻子不离不弃的好丈夫。他们俩人虽然真心相爱,却没有办法结合,两人在感情和道德之间,徘徊着,痛苦着。她之所以闪电般地跟丛容结婚,就是想快刀斩乱麻地结束这种痛苦,远离自己深爱的男人,远走他乡。

    幺蛾子向许兵坦承,说其实自己对丛容确实也没有什么感情,完全是为了逃避那段无望的感情,才选择了这个婚姻的。她说她也知道这样做不对,对丛容不公平,她内心其实也很内疚。

    幺蛾子说,前一段时间,外科医生到北京进修,两人见了面,难免有些难舍难分。但既然都走到这一步了,两人就更没有理由不分手了。人毕竟是有感情的,感情又不能像线一样,说断就能一下子断了。她也知道这样做不对,即对不起自己的丈夫,也对不起别人的妻子。甚至,连自己都对不起,对不起自己那么痛苦的抉择和努力。

    幺蛾子请许兵原谅她,给她一次改正的机会。她说外科医生马上就要回去了,她两人也不会再见面了。她会慢慢地忘掉他,好好地跟丛容过日子,弥补自己对丛容的亏欠。还说,她会慢慢地培养自己对丛容的感情,如果能培养出来,那是最好不过了。丛容是个好人,值得她去爱。但人是讲究缘分的,如果他俩实在没有这份缘分,自己会选择离开的。即不拖累丛容,也不委屈自己。请许兵放心,她是个说到做到的人。

    许兵呢?

    许兵真的就相信了她,答应原谅她,也答应替她保密。许兵是个心软的人,在这么凄婉的爱情故事前,在那么汹涌的泪水下,她不可能无动于衷,更不可能将软肠子变成硬肠子。

    出了那间压抑无比的小屋子,出了那个有些怪味道的咖啡屋,一见到外边明媚的阳光,一闻到外边清新的空气,许兵好像一下子清醒了。就好像刚才被么蛾子使了什么魔法,自己变得好像没长脑子了。她说什么,自己就信什么;她要求什么,自己竟然就答应什么。真是莫名其妙,真是不知自己中了什么邪了!

    她在撒谎!她在骗我!许兵恨恨地想。因为她想起来了,倪双影说,这个秃顶的男人,不是她跟孟勇敢在体育馆里见过的那个男人。也就是说,么蛾子不止这一个野男人,还有别的野男人!

    许兵很生自己的气:怎么就把这么重要的问题给忘了呢?怎么不当面质问她,看她怎么回答呢?她还能编出什么样的动人故事呢?许兵回头望了一眼“红格子”,心里想:难道还能再折回去吗?万一一进到那个小屋子里,再让她使了魔法怎么办?她可真能说呀!声泪俱下的,还会下跪,自己哪是她的对手呀?

    再说万一,万一她说的要是真的怎么办?如果要是真的话,自己再多嘴多舌地告诉了丛容,那泼出的水,可就收不回来了!

    唉,暂且信了吧。以后对她多个心眼,多留点心,以观后效吧!

    连续搞了三个晚上,就是铁打的人也要散架了,更何况是肉身的人?本来情人都是半夜三更走的,那才真是人不知、鬼不觉呢。但今天一是太累了,二也是的确放松了警惕。前两晚上都是两三点钟走的,因为平安无事,便让他们觉得一是不方便,二是有点吃亏,走得太早了,太不合箅了。

    莫小娥一睁眼,天那,快六点半了!再不赶紧走,就太危险了!莫小娥推醒情人,一迭声地让他赶紧、赶快。情人让她催的,差点忘了穿自己的内裤。

    情人有些不高兴,说她:“你这是干什么?好像我要赖着不走似的。”

    莫小娥赔着笑脸哄他:“不是,我没这个意思。我是怕你碰上熟人。”

    情人说:“我在这里又不认识人,哪来的熟人。”

    莫小娥说:“你一大早从我家里出去,让别人看见,我怎么交代?”

    情人不说话了,跑出去洗脸刷牙去了。

    收拾停当,情人从门镜里往外看了看,外边一个人也没有。情人放心地开了门,一只脚踏出了门外。

    许兵从拐角的楼梯上站了起来。

    许兵手里握着军用武装带,眼睛里喷着愤怒的火焰。莫小娥的情人一见这架势,心里叫了一声不好!吓得站在那儿不敢动了。眼前这个怒容满面的女军人,好像在哪儿见过,噢,天哪!在新东方碰上的就是这个人!莫小娥的情人吓得缩了回去,“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还在床上的莫小娥听到外边门响,而且不是一般的响,是这么大的响声,她本能地感到出什么事了。她从床上一跃而起,情人巳经惊慌失措地冲了进来。

    “不好了,有人堵在门口了!好像是那个女连长,手里还提着皮带!”

    莫小娥大惊失色,吓得脸都白了,话也说不出来了,直勾勾地盯着情人,像被钉住了一样。

    情人着急地说:“你快去看看,到底是不是她?我也认不太准,你再看一看去,从门镜上看。”

    莫小娥连拖鞋也没穿,光着脚就跑了出去。从门镜往外一看,莫小娥的腿都软了,不是她,又能是谁呢?她站在自己的家门口,正一下一下地用皮带抽打着自己的手心呢!

    门被敲响了,先是“咚時”两下,然后就“咚咚咚”地敲个不停了。莫小娥吓得要昏过去了。她无力地靠在墙上,绝望地望着情人,知道大祸临头了,自己在劫难逃了!

    情人摇了摇手,示意她不要出声,也不要开门。这种示意简直他妈的多此一举!这种情况下,你就是借给莫小娥一百个胆,她也不敢出声啊,更不要说开门了。

    许兵几乎不是在敲门,而是在砸门了。里边就是不开门,而且一点动静也没有。许兵气急了,高声叫了起来:“你!开门!快开门!”

    许兵想喊她的名字,但一下又忘了她叫什么了,最近老是叫她幺蛾子,倒把她的名字给忘了。许兵索性就喊她的外号了:“么蛾子!你开门!我知道你在家,你给我开门!”

    4

    里边就是不开门,倒是对门的邻居开门了。睡眼惺忪的女邻居吃惊地望着许兵,问她:“许连长,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许兵头也不冋,没好气地说:“没你的事,你不用问。”许兵抬起脚来,又踢了一下门,又喊:“你到底开不开门?再不开门,我就叫人来砸了!”

    徐晓斌正睡得迷迷糊糊,听到外边有人吵闹,他烦得要命,嘟嚷了一句:“谁呀,大清早的,神经病!”翻个身还想继续睡,听到外边的人好像在喊“么蛾子”,徐晓斌一个激灵坐了起来,再竖着耳朵仔细一听,不是自己的老婆又是谁?

    徐晓斌跳下床就往外跑,跑了一半又跑回来,他穿上拖鞋,噼噼啪啪地跑了出去。

    这时楼上楼下已经聚集了不少的邻居了,大家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又见许兵疯了似的,也没人敢过去劝她。她丈夫出来的正好,这种时候,恐怕也就她男人能管得了她了。

    许兵堵在人家门口,手里拎着武装带,像个要打架的泼妇。徐晓斌一步三个台阶地冲了上去,拖鞋都掉了一只,他也顾不上了,光着一只脚,一把扯住了许兵的胳膊。

    徐晓斌生气地说:“你这是干什么?你疯了吗?”许兵的声音比他还大:“我没疯!你别管我,你走开!”徐晓斌一见她这不管不顾的劲头,知道她是真被气疯了,来硬的是不行了。徐晓斌压低了声音,几乎是在跟她耳语了:“冷静,冷静!你冷静一点,千万要冷静!”

    许兵一点也不冷静,她偏不冷静,她大声嚷嚷:“我为什么要冷静?我才不冷静呢!你给我走开,别管我!”

    许兵又踢了一下门,又高声喊:“莫小娥,你给我出来!看你这次还有什么话说,还能再编什么故事?”许兵突然就想起了“莫小娥”这个名字,好像是徐晓斌特意跑上来,咬着她的耳朵告诉她似的。

    徐晓斌一见软的更不行,只好再来硬的。他这次几乎要动武了,手像钳子似的,死死地夹着许兵的胳膊不放,也不跟她啰嗦了,拼命往下拖她。他要真动起手来,许兵哪是他的对手?许兵被他拖着踉踉跄跄地下了楼,边下边叫,还边用皮带抽他:“徐晓斌,你放手!你这个混蛋!你给我放手!”

    现在是信息时代。在这个伟大的时代里,芝麻都能变成西瓜。要是西瓜呢,会变成什么呢?

    在综合治理办公室出公差的王技师,一上班就给许兵打电话,上来就问她:“哎,外边传的都是真的吗?”

    许兵有这个心理准备,她很冷静地问:“外边都是怎么传的?”王技师说:“有好几个版本呢,我觉得都不太靠谱。最靠谱的是,指导员老婆,那个什么小娥,趁着指导员不在家,想勾引你们家的徐技师,被你发现了。你跑到楼上去,堵着人家的门口,警告人家。听说你还拿皮带抽你家徐技帅,徐晓斌让你抽得叽哇乱叫!”

    许兵大吃一惊,她再有心理准备,也不可能准备到这种程度。这还是最靠谱的呢,那不靠谱的呢?会把她说成什么样子?许兵气的,一句话不说,扣了电话。

    许兵真后悔了,被徐晓斌一拖进家门,她就后悔了。她抚摸着被徐晓斌拽痛了的胳膊,一句话不说,老老实实地坐到了餐桌旁。

    徐晓斌一见许兵老实了,他又不老实了,他又来劲了。他站在许兵面前,几乎是指着她的鼻子,开始教训她了。

    “许兵,我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你发这么大的火干什么?动这么大的怒干什么?丛容是你什么人呢?你为什么这么维护他呢?也就是我吧,了解你的为人,也了解你的脾气,换了别的丈夫,会怎么想呢?人家老婆给老公戴绿帽子,该你什么事呀?用得着你这么义愤填膺,跟个泼妇似的,堵在人家门口,又是踹门,又是叫骂吗?你不觉得你不正常吗?不觉得你很失态吗?”

    让徐晓斌这么指着鼻子一骂,许兵彻底冷静下来了。冷静下来的许兵后悔了,非常后悔。她脸上都有难受的表情了,徐晓斌也就不忍心再痛打落水狗了。他又很体贴地劝她,开导她,给她宽心:“算了,你也别难受了,接受教训就行了。不过还好,别人都不知道你上门去吵什么。这要是让别人知道了事情的真相,那指导员还活不活了?”

    比他这么一宽心,许兵的心反而揪了起来,都有些后怕了,坐在那儿更不吭声了。

    孟勇敢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拍着桌子对徐晓斌说:“你老婆做得对!做得好!我支持她!要是换了我,我也会这么干的!我一脚就能把门给他踹开,进去先把那奸夫和淫妇打他个半死再说!”徐晓斌笑着说:“你又不嫌我老婆操蛋了?”孟勇敢说:“我历来是实事求是的,有什么就说什么。你那老婆是挺操蛋的,但有时候操蛋得让人烦,有时候操蛋得也挺讨人喜欢的。噢,不对,我说错了,不是喜欢,而是敬佩!佩服!服气!你还别说,你那操蛋的老婆是挺有男人的血气的,还真是个干军事的料。”徐晓斌更髙兴了,说:“你不还说她是政工干部的料吗?”孟勇敢服气地点着头,服气地说:“还是你说得对,是金子在哪儿都闪光。你那操蛋的老婆,还真是块闪闪发光的金子呢!我们都要向她学习,尤其是你。你不但不帮她,还拖她的后腿,把那对奸夫淫妇放跑了吧。”

    徐晓斌说:“你就是把他们捉奸捉住了,又能怎么样呢?除了让指导员颜面扫地,没法在团里再待了,那两个狗男女能有什么损失呢?大不了就是个离婚,这年头,谁还怕离婚吗?别说离一次了,离几次也没人会说、没人会管的!”

    孟勇敢说:“看你说的,好像现在大家都好坏不分了似的。现在这世界,就是因为你这种人太多了,而你老婆那种人又太少了,所以那些奸夫和淫妇们,才这么猖狂!大家都各扫门前雪,别人家就是血流成河也没人管。越是这样,越让人觉得你老婆难能可贵呀!”

    徐晓斌撇嘴,孟勇敢问他撇什么嘴,徐晓斌没搭理他,心里却说:哼!等你知道她是怎么捉弄你的,你再表扬她也不晚哪!

    唱东方和孟勇敢俩人,演起了京剧《三岔口》。俩人都没看过这出戏,也不知岛己演的这叫哪一出。是在谈恋爱吗?好像不是,俩人淮也没说,谁也没提,那层窗户纸,还好好的一点都没破。没在谈恋爱吗?好像也不完全是,因为俩人心里都像吃了糖、喝了蜜似的,彼此交往都有甜蜜蜜的感觉,这不是恋爱又是什么?他俩就像京剧里的《三岔口》,彼此伸胳膊撩腿的,你试探我一下,我考验你一次。你向前进一步,我往后倒一下。都想向对方靠拢,但又都各怀心事,谁也不先伸出手来,率先捅破那层窗户纸。唱东方都有点生孟勇敢的气了。

    唱东方心想:你是个男的,难道不应该主动追求女的吗?我已经够意思了,开始不都是我主动的吗?虽然刚开始的时候,我的动机不纯,想跟你开个玩笑,逗你玩一玩。可后来,不是逗着逗着就当真了吗?等我真逗你的时候,简直就是在勾引你了!又是让你到我这里来安墙板,又是让你到东方君悦去冒充我男朋友。我还公然宣称,非你不嫁,虽然是用英语说的,你不也能听得懂吗?这要是换了别的男人,早就扑过来把我给撕巴了!哪像你呀,还跟个傻子似的,想上又不敢上的死样子,亏了你还叫孟勇敢呢!我看你干脆改名叫孟小胆得了!难道,难道还真的要我投怀送抱,你才接着我吗?奶奶的!你以为你是谁呀?你以为天老大,你老二呀?

    孟勇敢这里,哪还敢称老二呀?他觉得自己在唱东方那里,简直就不知道应该算老几了。

    他也不傻,他也不迟钝,他也能感到唱东方对他的好感和好意,怛他却不敢相信这一切会是真的。

    孟勇敢没有那先知先觉的本事,他自然不会知道唱东方刚开始接近他、跟他交往是个阴谋。他只不过是有自知之明,觉得自己配不上人家唱东方。唱东方在他的心目中,那简直就是天上的仙女!而他呢,不过是人间的凡夫俗子。不用王母娘娘拔下头上的簪子划出条银河来,他就在自己设的鸿沟面前望而却步了。面对着唱东方的步步紧逼,他还是不敢相信这会是真的。他总在自己身上找原因,觉得会不会是自己剃头挑子一头热?大概是热过头了,热糊涂了,出现错觉或是幻觉了。虽然她那天用英语说过非他不嫁的话,他也没有敢当真。虽然当时听了心头一热,但也没敢多热,更没敢多想。有什么可想的呢?人家不都提前跟你说得清清楚楚了吗?你在那儿冒充人家男朋友,人家在那儿糊弄那个英国留学生。如果自己把这话当成真话听,岂不让人家笑掉大牙吗?

    孟勇敢也不知自己现在过的这叫什么日子,一会火里,一会水里;一会痛苦,一会幸福。他每天都甜甜蜜蜜地提着心、吊着胆地过,生怕唱东方一眨眼又不见了。他不知道,没有唱东方的日子里,他还能不能活下去。

    孟勇敢主动给唱东方打电话,令她又惊又喜。唱东方上来就问他:“天哪!您是不是打错电话了?”

    孟勇敢马上心领神会,马上说:“哎哟,还真是按错电话了呢,对不起,对不起。”

    唱东方问:“你本来想打给谁?”

    孟勇敢说:“我本来想打给你表姐,怎么就打到你这儿来了呢?”孟勇敢说得很认真,而且好像也真的很纳闷,搞得唱东方反而以为他真的打错电话了,不禁扫兴地说:“我说嘛,太阳怎么可能从西边出来,你孟勇敢怎么会主动给我打电话?”

    孟勇敢笑了,笑得很甜蜜,很幸福。孟勇敢说:“打错就打错吧,反正我也要通知你。”

    “通知我什么?”

    “通知你晚上吃饭。”

    “谁请客?”

    “当然是我请了!别人请,还用我通知吗?”

    “你为什么要请客呢?”

    “为了你表姐。”

    “我表姐怎么了?你为什么要请她呢?”

    “你表姐最近心情不好,很郁闷。请她吃饭让她散散心。“唱东方很吃惊:“她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我昨晚上还跟她通电话,她怎么什么也没说呢?”

    孟勇敢说:“她倒没出什么事,是别人出事了。”唱东方更吃惊了:“别人出事,她郁闷什么?”孟勇敢笑着说:“事情是她惹出来的,是她管闲事管出来的。她狐狸没打着,还惹了一身臊。”

    唱东方问:“什么事呀,这么严重?”

    孟勇敢说:“严重倒是不严重,就是挺麻烦的,也挺让人讨厌的。具体什么事,你可以问你表姐。晚上六点半,在宣武门的皇城老妈,吃你表姐爱吃的四川火锅。你不是也喜欢吃吗?”

    唱东方说:“你又不是请我,我喜不喜欢吃,有什么重要的?”孟勇敢想说:“你喜欢,我就高兴!”可这么肉麻的话,他暂时还说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