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官正年轻

作者:刘静

    1

    正僵持着,门开了,黄磊进来了。他腿上的石膏拆了,但走路还是有点拐。医生说不要紧,过一段时间自然就会好了。孟勇敢却紧张地质问医生:“要是过一段时间好不了呢?”医生不高兴了,反问他:“你这是什么意思?”孟勇敢说:“我的意思是你负责吗?”医生火了,声音也高了:“你这个人懂不懂道理?会不会说话?”徐晓斌赶紧上去解释:“对不起,对不起,医生你别生气,他是有点紧张,也有点着急,请你原谅他。”医生的声音低了许多,但气还是不太顺,气呼呼地说:“这是常识,石膏打了那么久,好人也会拐的。”黄磊进来说:“徐技师,下盘围棋?”徐技师正好解脱,笑着说:“你又来找死了?”黄磊也笑着说:“今天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孟勇敢突然灵机一动,拎起那件毛背心,丟给黄磊说:“哎,倪分队长送你一件毛背心,表达她们分队对你的歉意。”

    黄磊有些不好意思,抱着毛背心说:“歉意什么呀,我能理解,干吗这么客气呀。”

    孟勇敢说:“哎,你不懂。这叫礼多人不怪。你还不快去谢谢人家。”无心法师小说

    黄磊答应了一声,很听话地出I、』谢人家去了。徐晓斌真的不高兴了,他望着孟勇敢,气得都不知说他什么好了。孟勇敢也望着他,一副就这么着了、你怎么办吧的神态。

    徐晓斌从他的床上站起来,点着他的鼻子说:“孟勇敢哪孟勇敢,你小子真不是个东西。做事太绝了!太狠了!太不像话了!”

    孟勇敢咬着牙说:“无毒不丈夫。我现在不狠点心,以后就更麻烦了。长痛不如短痛,我这也是为她好。”见徐晓斌还不高兴,他又补充道:“反正她也没说毛背心是送给我的,就往床上那么一扔,人就跑了。我也可以认为她是送给别人的吧?比如送给黄磊,又合情又合理,还说得过去,不是挺好的吗?”飘香剑雨小说

    徐晓斌望着他,心里说:好你个头哇!什么时候让唱东方给你也来这么一下就好了,让你也尝尝这是什么滋味。不过转念一想,这又是不可能的事。以孟勇敢的个性,他对唱东方的那份暗恋,他就是烂在心里,也不会对她吐露半个字的。唉!这就是命吧?真是什么人什么命,什么命什么运哪。唉!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哪,这个时候,港台不知哪个女歌星唱的那首哀怨伤感的歌,突然就在徐晓斌的耳边萦绕开了,搞得他心情很不好。他摇了摇头,一脸沧桑地出门了。

    黄磊抱着毛背心敲开倪分队长的宿舍门时,倪双影正跟王技师在屋里聊天。倪双影一看见黄磊手里的毛背心,脸马上就红了。她甚至还慌张了起来,以为是孟勇敢让黄磊来还她毛背心的。

    王技师却望着这个不速之客有些发愣’她想不明白,黄磊会有什么事,而且手里还拿了件毛背心。这大夏天的,谁还能穿毛背心呀?

    黄磊笑容满而地说:“分队长,谢谢您送我的毛背心。您太客气了,搞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倪双影先傍了一下,不过马上就明白过来了。她的心里犹如打翻了五味瓶,什么滋味,连她自己也说不上了。她强打笑容’将错就错,顺水推舟地说:“也不知你穿着合不合适。你不要客气,你就收下吧。”黄磊说:“那我就谢谢分队长了。”倪双影站起来送客,说:“谢什么,应该是我们谢你。”黄磊走了,王技师还是没摘明白:“你这是干什么?”倪双影只好对她说:“那个三等功的事,毕竟是我们欠人家的。”王技师说:“连长和指导员不是都说了吗,等年终总结的时候给他补上,弄不好还会补个二等功呢。”

    倪双影说:“那是连里的事,这是我的事。”说完,倪双影叹了口气,不像是为这件事叹的,而是另外有事。

    王技师说:“不对,你有什么事瞒着我。”

    正有一肚子委屈的倪双影,面对这个像亲姐姐一样关心她的大姐,不禁悲从心来,泪流满面了。她哽咽地叫了声“王技师”,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王技师气呼呼地找到许兵,上来就质问她:你这个介绍人是怎么当的,怎么越当事越不妙了呢?”

    许兵一头雾水,对她说:“有什么事你好好说。看你这没头没脑的,我哪知你说的是什么呀?”

    王技师还是没好气:“你怎么会不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呢?你是装不知道吧?你在给多少人牵线拉绳?不就给倪双影和孟勇敢吗?还拉着我跟你一起干,还派了个卧底。这么大阵势有什么用啊?那个王八蛋不还是不干吗?”

    许兵笑了,问:“闹了半天,你说的是孟勇敢那个王八蛋呀?”王技师说她:“你还笑,你还在这儿笑,你不知道人家倪双影在上边哭啊?!”

    许兵吃了一惊:她哭了,她为什么哭?”

    王技师将毛背心的事说了一遍,许兵气得牙都痒了。她恨恨地说:“这个该千刀万剐的王八蛋,真是给脸不要脸!”

    王技师见她气成这样,自己反而笑了。她笑着说:“看来这个王八蛋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一百头黄牛也拉不回来了。”

    许兵无可奈何地说:“奶奶的,还真拿他没办法。这要是在战争年代就好了,拿着盒子枪逼着他进洞房。看他敢不听,不听一枪崩了他!”

    两个女人解气地大笑起来,王技师抹着眼泪说:“哪用战争年代呀,要是搁在‘文化大革命’那会儿,上纲上线地一吓唬,他不听也得听、不干也得干呀。”

    许兵说:“那恐怕不行吧?”

    王技师眼一瞪,认真地说:“怎么不行?实活跟你说吧,我爸和我妈就是这么结婚的。那时他俩都是工程兵,我妈是医生,我爸是工程师。我妈先看上我爸了,但我爸也跟孟勇敢一样,没看上我妈,因为我妈长得黑,不如我爸长得好。我妈那时给师首长搞保健,师长的家属知道了我妈的心事,就告诉了师长。那个师长姓赫,赫赫有名的赫。赫师长马上把我爸叫到他办公室,上来就问我爸为什么看不上我妈。我爸当时一点思想准备也没有,吓得够呛,哼哧了半天才说,她长得太黑了。师长一听就火了,拍着桌子给我爸上纲上线,说我就知道你小子是资产阶级思想在作怪。这是你们这些臭知识分子的臭毛病。又打比方说,猪还黑呢,可肉是香的,不吃就能谗死人。又问我爸,你不吃猪肉行吗?我爸只得摇头,不摇头怕师长又得说他不老实。师长又拍了下桌子,命令我爸,马上跟邱医生搞对象,一个月以后把婚给我结了!怎么样?我爸老老实实就跟我妈结了婚。”

    许兵笑得眼泪也出来了,她也抹着眼泪说:“怪不得你这么黑呢,原来像你妈呀。”

    王技师笑着说:“可不是嘛,我妈可真讨厌,把她身上的黑色素一股脑都生到我身上了。再生我弟的时候,黑色素都没了,我弟弟可白了,白得都可惜了。”

    两人笑了一阵,又想起楼上正难受的倪双影,马上不好意思再笑了。王技师又开始催许兵想办法,许兵犯愁地说:“我能有什么办法呀?这小子油盐不进的,好像对女人压根就没兴趣。”

    王技师可不信,她把嘴一撇,说:“你快拉倒吧,你见过这世上有不吃鱼的猫吗?”

    许兵拿不准地说:“有吧,同性恋的猫可能就不吃鱼。”王技师吃惊地问:“怎么,孟勇敢是同性恋吗?”许兵赶紧示意她小声点,自己也压低了声音:“我这是怀疑,要不他怎么会对女人无动于衷呢?”

    “他对女人无动于衷?”王技师的嘴又撇匕了,“他那是对倪双影这样的女孩无动于衷,你看他对你表妹那样的女孩会不会无动于衷?”许兵说:“他似乎也没什么感觉,也没见他有什么两样。”王技师说:“许兵,我来跟你打个赌,你让你表妹去试一试孟勇敢,我保证一试就能试出来。”

    “试出什么来?”

    “试出他是不是同性恋,试出他对女人感不感兴趣。“许兵望着王技师,半天没说话。王技师也望着她,鼓动她:“你就让你表妹试一试嘛,权当是开个玩笑嘛。”

    许兵有点动心了:“这种玩笑能开吗?”王技师说:“都是自己人,什么玩笑开不了?”许兵说:“那就开开?”王技师来劲了:“开,马上开!”

    “开玩笑!”徐晓斌脱口而出。许兵笑了,说:“我们本来就是开玩笑嘛。”

    “什么玩笑不能开,你偏开这种玩笑?”

    “这种玩笑怎么了,反正都是自己人,开着玩呗。”

    “我告诉你许兵,这个世界上,有些玩笑能开,有些玩笑是不能开的,是开不得的!就像小孩子玩火似的,闹不好会引起火灾的,会出人命的!”

    如果徐晓斌不这么危言耸听,不这么连唬带吓的,也许许兵还能听进去,徐晓斌说得也太邪乎了,这让他的话的可信度大大地打了折扣。许兵有时候的确像个孩子似的,越不让她干的事,她偏要干;而越要求她干的事,她又偏不干。对此,她还有伟大领袖毛主席的话做理论支持:凡是敌人反对的,我们就要拥护;反是敌人拥护的,我们就要反对。徐晓斌作为她同床共枕的丈夫,实在不应该忽略她这个毛病。而他不但忽略了,还火上浇油了,让她越发来劲了。

    许兵给唱东方打电话,唱东方惊喜地说:“姐,咱俩真是心有灵犀呀,我正淮备给你打电话呢,你电话就来了。“许兵问:“你给我打电话干吗?”

    唱东方说:“你先打来的,你先说,你说你给我打电话干吗?”

    许兵说:“我的话一言难尽,得见面说。”

    唱东方在电话里“咯咯”笑了起来,听起来好像她俩又不谋而合了。唱东方果然又叫:“天哪!咱俩的心真是连着的,我正要约你们呢,约你们出来吃饭。”

    许兵奇怪了:“为什么,你准备提前过生日吗?你提前得也太多了点吧?离你生口还有半个月呢。”

    唱东方笑话她:“难道只有生日才能出去吃饭吗?你也太会过了吧。”

    许兵说她:“听你这门气,不像是个穷学生,而像是个暴发户。”唱东方又“咯咯”地笑了起来。看样子她是真遇到喜事了,是真高兴了,逮着机会就笑个没完。唱东方髙兴地说:“又让你给说着了,我的确成暴发户了。姐,我挣钱了。我自食其力了。”

    许兵问她:“你怎么挣钱了?难道人家给你发工资了不成?”唱东方大声地说:“正是,一点不假,他们给我发钱了,我挣工资了。”

    许兵愈发奇怪了:“不是说好了实习不给工资吗,怎么又给了呢?地方老板不都是爱欠人家的工资不给吗?你们老板难道是慈善家?”

    唱东方得意地说:“老板们是爱欠农民工的工资,本人不是农民工,本人是华东政法的髙材生。”

    许兵高兴地笑了,说她:“看把你给得意的,给了你多少钱呢,把你高兴成这样。”

    “姐,你猜。”

    “我不猜,你说吧。”

    “你猜嘛!你猜猜嘛!”许兵只好猜了:“两千?”

    “不对。”唱东方否决得很痛快。“是说多了,还是说少了?”

    “说少了。”

    “那是两千五?”

    “也不对。”

    “三千?三千五?”

    “还不对。”

    “那,那是四五千?”

    “还是不对。”

    “难道是五六千?”

    “再猜!再往上猜!”

    2

    许兵吃不住劲了,不猜了。她换了口气,审问起唱东方了:“你快说,他们到底给了你多少钱?”

    “八千,整整八千!“唱东方如实招来,招得很痛快,也很得意。许兵那边“咣当”一声响,唱东方忙问:“姐,什么响?”姐在这边没好气地说:“奶奶的,电话掉了,你把我吓得电话都掉了。”

    唱东方又“咯咯咯咯”地笑了起来,许兵想起了孟勇敢上次说她的话。那次她也是这么得意地“咯咯”个没完,孟勇敢就说他像母鸡下蛋,臭显摆。许兵心想:人比鸡也强不到哪去,一得意就出这动静。唱东方问:“姐,你怎么不说话了?”许兵说:“你想让我说什么?”唱东方说:“难道你不想祝贺祝贺我吗?”许兵说:“我哪还有心思祝贺你呢?我担心还担心不过来呢!“唱东方问:“你担心什么?”

    许兵说:“我担心好好的,他们干吗给你发这么多钱?”唱东方说:“这还叫多吗?我比他们拿的少多了!别人一个案子下来,有时候就是十几万呢。”魔道祖师

    许兵说:“我不管别人,别人拿多少都跟我没关系。我只担心你。他们为什么又给你工资了,而且还给这么多?他们这是安的什么心呢?”

    唱东方又笑了起来,说:“哎呀,姐,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疑了呢?还不是因为我有能力、有水平,干得好,干得出色。他们还想让我毕业就留在这里呢。既然把我当不可多得的人才,当然要舍得下本钱了。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你又不是不知道。”

    许兵说:“但愿是这样吧,只要不是别有用心就行。”唱东方说:“你都快赶上大姨了,婆婆妈妈的。”许兵说:“你大姨每次打电话,没有别人的事,全是你的事。你要是有个闪失,你大姨会跟我拼命的。”

    唱东方笑了,笑得又幸福又得意。她说:“你别担心,我在大姨面前会替你解释的。”

    “你替我解释什么?”许兵问。

    唱东方大声地说:“我就跟大姨说,你对我很好,很负责任。”她俩说的“大姨”,是许兵的母亲,唱东方的姨妈。许兵跟唱东方说起母亲的时候,都用“你大姨”这个称呼,听起来很像是在吃她的醋,也的确是这样。

    唱东方的大姨对唱东方无比的疼爱,甚至超过了自己的女儿许兵。因为唱东方从小就没有了母亲,她是跟着大姨长大的。大姨对她的偏心眼是毫不掩饰的,许兵对此一点脾气也没有。她能做的,只有像吃不着葡萄的狐狸那样,经常说点你大姨怎么怎么样之类的酸溜溜的话。

    表姐妹俩在王府井的“金钱豹”大快朵颐地大吃大喝了一顿,吃得表姐直埋怨表妹:“都是你,干吗请我吃自助餐呢,看把我吃的,撑坏了你负责。”

    表妹拍着胸脯说:“行,没问题,掙坏了我负责。我还剩下七千多块钱呢,还怕给你看不起病?”

    表姐摸着肉己撑得不行了的胃,说自己是“大卫‘科波菲尔”,又说:“哎呀,这样下去恐怕不行,我怕我会胃穿孔。”

    表妹马上说:“旁边就是王府井,咱俩去那儿消消食吧!“表姐说这是个好主意。两人结了账,抹着油嘴就去了王府井商没出一个时辰,唱东方就把钱包里刚发的工资悉数花了出去。只买了两样东西,就花了七八千块钱,许兵心痛得胃真疼开了。

    唱东方本来花钱就大手大脚的,这下有了自己的工资,花起来更加理直气壮了,像高山流水,一泻千里。她还内疚地对许兵说:“姐,抱歉,这次就不给你和姐夫买东西了,等下个月再发工资,我再给你俩补上。”

    许兵没好气地说:“你就別气我了,再气我的胃更痛了。”唱东方笑眯眯地明知故问:“你为什么生气呢,还气得胃痛?”许兵更没好气:“我参加革命快十年了,挣的工资还不如你这个实习生的一半多,我的价值何在?我的尊严何在?唉,这是什么世道哇!分配怎么如此荒唐,如此不公平?”

    唱东方的自我感觉更好了,她拍着表姐的肩膀,语重心长地教育她:“姐,你不要这么牢騷满腹嘛,牢骚太盛防肠断啊!你们革命军人,共产党人,就是要有这种吃亏在前、索取在后的奉献精神。你也是受党教育快十年的人了,怎么还不如古人呢?古人都知道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嘛。”

    许兵说:“你快给我闭嘴。真是近墨者黑呀。你们这些黑心的律师,专门能颠倒黑白,把黑的说成白的,把有罪说成无罪。”

    唱东方更贫了:“要不我们老板怎么能看出我有这方面的潜质,想方设法要把我留下来呢?”

    许兵不跟她贫了,说她:“东方,你花钱也太冲了,这样可不好。这样有今天没明天的哪行啊?”

    唱东方不以为然地说:“我这不是第一次领到丄资吗?给大姨和大姨夫第一次花自己挣的钱买礼物,当然要倾其所有了。”

    许兵摇着头说:“你给他们买这么贵重的皮包和皮带,你让我们以后还怎么给他们买礼物呀?”

    唱东方嬉皮笑脸地说:“那你以后就別买了,都留着让我来买。”两人说说笑笑地逛了一大圈,许兵的大胃也消下去了许多。许兵说:“行了,我的食儿也消得差不多了,你的钱也得瑟光了,咱们打道回府吧。”

    两人上了出租车,唱东方才突然想起来:“姐,你不是要找我说事吗?”

    许兵一拍手说:“哎呀,可不是嘛。我光顾占便宜了,差点把正事给忘了。

    许兵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地把事情说了一遍,重点渲染了倪双影的痛苦和眼泪。她知道,唱东方是最见不得别人的眼泪的,她很少为&己哭,她的眼泪大部分都是为不相干的人、不相干的事流出来的。她最见不得别人受委屈,只要见到了,就恨不能多长出一双手来,好去拔刀相助,帮助别人。这点她跟她表姐很像,都来自于大姨的真传。

    果不其然,唱东方对倪双影动了恻隐之心,她恨恨地说:“想不到孟勇敢是这种人,真不是东西。”

    许兵趁热打铁,说:“可不是嘛,对这种人,唯一的办法,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然后,又这样那样地面授了一番机宜。唱东方有些迟疑,有些为难。她问:“这合适吗?”没等许兵说话,前边的出租车司机抢着说话了。北京的出租车司机,净是些热心人,还特别乐意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掺和别人的事。这个人到中年的司机,一直在前边饶有兴趣地听着后边两位漂亮小姐的谈话,这会儿实在是忍不住了,管不住自己的嘴,开始多嘴多舌了。

    出租车司机在前边喊了起来:“行!小姐,怎么不行?这太行了!我太了解这种操性的男人了,都是些属驴的,牵着不走,打着倒退。不给他们点颜色,他们还真他妈不知自己是男的还是女的呢。”

    许兵和唱东方互相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都“扑哧”一声笑了起来。许兵挤挤眼,调侃地说:“听见了吧,这是人民群众的声音,代表了广大人民的心声。”

    出租车司机更来劲了,说:“敢情!我比人大代表还人大代表呢。小姐,您就听我和您姐的没错,好好收拾收拾那小子去。”

    到了大院门口,暴发户唱东方没钱付车费了,先下了车。许兵留在车上掏腰包。司机借着顶灯给她找零钱,还好心好意地提醒她:“哎,我说,我给您友情提个醒,你们可要把握好喽。可千万别玩大发了,把自个儿给玩进去。弄到最后,偷鸡不成,再搭上一把米。”许兵嘴上客气着,心里骂着:说什么呢,真是个乌鸦嘴。

    唱东方给孟勇敢打电话,没想到是姐夫徐晓斌接的。唱东方说:“姐夫,孟勇敢在吗?”姐夫问她:“你找他干吗?”唱东方说:“我找他有点事。”

    姐夫想问她什么事,但转念一想,自己这么追问下去,似乎也不太好,不怎么太合适。她再是自己的小姨子,这里毕竟不是孟勇敢他们家乡,姐夫跟小姨子可以随便开玩笑,随便闹。徐晓斌这个姐夫,可不敢跟唱东方这个小姨子随便开玩笑。一是他们的年龄差得不太大,二是这个小姨子长得太好^。作为表姐夫的他,如果不严格要求自己,打破砂锅问到底地纠缠下去,很容易给别人造成@己想跟人家多说几句话的坏印象。徐晓斌才不会去犯这种没水平的低级错误呢,即便他心里再好奇,再想知道底细,也只好就此打住,就此罢手了。他让她打孟勇敢的手机,并多此一举地问她:“你知道他的手机号吗?”

    唱东方说:“知道。谢谢姐夫,姐夫再见。”就飞快地挂了电话。徐晓斌知道,伸向孟勇敢同志的黑手出洞了。他不禁替&己的战友和同志捏了一把汗。

    孟勇敢同志的声音出现在门口,他并没有推门进来,似乎是希望在门外讲完这个电活。只听孟勇敢一迭声地答应着:“好好好,那就晚上七点。行行行,不见不散,不见不散。”

    徐晓斌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他在心里哀叹:傻小子,你还在那里傻了巴叽地不见不散呢,你哪知道美女蛇已经向你靠近了。等你见了人家,上了人家的贼船,再让人家把你拉到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一脚再把你踹下去,到那时,有你小子难受的。让你也尝尝人家倪双影难受的滋味。唉,原来还真希望让这小子也尝尝难受的滋味呢,这一旦他真要去尝了,徐晓斌这心里还真有点不舍得、不落忍呢。

    傻小子的电话讲完了,伹他人并没有进来。等了一会,还不见他进来,徐晓斌都有点纳闷了,心想,他是不是又走了?好像也没听见他离去的脚步声啊?徐晓斌沉不住气了,起身打开了房门。

    孟勇敢就站在门口,不过他正在发呆。见到徐晓斌出来,他还跟梦游似的,睁着一双迷茫的眼睛,六神无主地望着徐晓斌。

    徐晓斌一见孟勇敢这副德性,心里就暗暗叫苦:完了,完了,这小子人还没上贼船呢,魂就没有了。大概早就奔赴晚上七点那不见不散的鬼地方去了!

    她约他在什么地方见面呢?见了面要干什么呢?肯定不是吃晚饭,要共进晚餐,不会约在七点钟。那要干什么去呢?看电影?去酒吧?徐晓斌十分想知道这些,好替这傻子把把关。毕竞人是不能打无准备之仗的,不管打什么仗,跟淮打,都还是准备准备的好。但徐晓斌是不会主动问他的,一问会令自己陷人被动,好像他提前早就知道了似的,不是个同谋者,也是个知情者。到那时,孟勇敢会连他一起恼的。

    徐晓斌要等孟勇敢主动告诉他,他再自动升级为孟勇敢的军师,告诉他要这样、要那样,指挥他朝这边走、再朝那边去。这样一来,两边的力量就能均等了,起码是势均力敌了。最后谁能斗得过淮、淮能打得过谁,那还不一定呢。毕竟这边是知己知彼了,虽然还没有百战不殆的十足的把握,但起码不会输得颜面扫地吧?一个朝气蓬勃的大男人,中了两个手无寸铁的小女人的美人计,先不说自己内心的失败感和痛苦,光是传出去遭人耻笑,那也是一件相当难堪、相当糟糕的事。不行,无论如何要帮帮他。在这种个人尊严到了最危险的时刻,他徐晓斌作为同志,作为战友,作为哥们,怎么都要发出最后的吼声,起来!同孟勇敢联起手来,击败美女蛇们的猖狂进攻。虽然她们的模样儿长得好,有足够的杀伤力,但架不住男人们爭有了思想上和心理上的准备,在这里强强联手,单等着两强相遇奥者胜了!

    徐晓斌假装一愣,故意问:“你站在这儿干什么?”孟勇敢也是一愣的样子,半天没明白他问的什么的鬼样子,两只死羊眼眨呀眨呀的,望着徐晓斌还在发愣呢。

    徐晓斌心里这个气呀,便在心里骂他:奶奶的!跟这么个熊人联手,哪可能是强强联手哇!这简直就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简直就是个行尸走肉的废物。跟这样的废物联手,不但帮不了他的忙,弄不好,自己还得惹一身臊,回家没有好日子过了。

    徐晓斌把门大开,没好气地说:“你站这干什么,还不快进来!“孟勇敢听话地进来了,徐晓斌飞起一脚,“咣当“—声将门踹上,吓了孟勇敢一个激灵,他似乎是醒过来了,回过神来了。

    孟勇敢一屁股坐到自己的床上,手指头有节奏地敲打着桌面,发出很像样的响声。徐晓斌惊奇地发现,这小子的节奏感还挺好的,挺有点音乐天赋的。

    3

    徐晓斌坐在自己的床上,目不转睛地望着对面的孟勇敢,等着他主动开口,等着自己摇身一变,成为这场战役的指挥员。终于,孟勇敢停止了打击乐,开口说话了。盃勇敢问:“哎,你这么直勾勾地看着我干吗?”徐晓斌在心里骂他:奶奶的!你是属猪的呵?怎么跟猪八戒似的,还会倒打一耙了呢?徐晓斌本来想说:我怎么看你这么反常呢?话到嘴边,他又给咽回去了。他舌头打了个弯,话又变了:“我这不是没事干吗?我这不是闲的吗?屋里又没别人,我不看你,我看谁呀?”

    若是平时,孟勇敢有的是俏皮话等着他,但今天孟勇敢的确反常得厉害。他只是微微一笑,并没说什么,而是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又突然站起身来,走到脸盆架那儿,收拾起洗澡用的东西来,似乎是要去洗澡了。

    徐晓斌故意问:“你要干什么?”

    孟勇敢说:“我要去澡堂洗个澡。”

    徐晓斌真的有点吃惊了,脱门而出:“孟勇敢,你至于吗?你……”话说了一半,他又急忙刹车,不往下说了。

    好在孟勇敢这时候的脑袋瓜子还是木的,没听出徐晓斌的话中话来。他自顾自地说:“好久没去澡堂搓澡了,身上脏得要死。你去吗?”徐晓斌马上摇头,说:“我身上又不脏,我去干吗?不过……”他又停住不往下说了。

    这次孟勇敢可注意到了,他说:“你怎么了?怎么老是说一半话,吞吞吐吐的。”黄金瞳小说

    徐晓斌只好说:“这不过年、不过节的,你洗的哪门子澡哇?还要到洗澡堂里去洗。”

    孟勇敢停下手里的动作,回过头来望着他,似乎想看出什么破绽来。

    徐晓斌只好以攻为守:“你看我干吗?”孟勇敢没好气:“我看你有点不对头,有点反常。”徐晓斌在心里笑了起来:这叫什么事呀,明明是他反常,我却不敢明说他;他却反倒赖我反常,还赖得这么理直气壮的。

    徐晓斌急忙解释:“我的意思是,好好的洗什么澡哇;再说这又不是洗澡的时间,小心让我那操蛋的老婆给看见。”

    孟勇敢说:“她知道我要干什么去呀,我又不脱光了去。只要你不告密,没人知道。我走了。”

    孟勇敢一溜烟地跑掉了,徐晓斌的拳头砸在了桌子上。徐晓斌在心里头骂他:你小子还去澡堂子里搓澡,你就是把身上的皮都搓下来,人家也看不上你呀!人家那是在逗你玩哪,看把你激动的,还真当真了,又搓澡又扒皮的。哎呀,真是急死我了!哎呀,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呀!

    吃晚饭的时候,徐晓斌见老婆‘个人在连部的饭桌上吃饭,就端着饭碗凑了过去。

    许兵一见他主动坐过来,有些奇怪地问:“哎,稀客呀,平时怎么叫你都不过来,今天这是哪根神经发炎了?”

    徐晓斌不说话,吃了几口米饭,突然出其不意地问:“你的别动队出发了吗?”

    许兵一愣,筷子含在嘴里不动了。徐晓斌得意地望着她,看她怎么说。许兵问:“哎,你是怎么知道的?”徐晓斌借用了一句成语:“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许兵不屑地一笑,说他:“你故作什么神秘呀,谁不知道,不就是孟勇敢告诉你的吗?”

    徐晓斌认真地说:“许连长,这次你可猜错了。我向毛主席保证,绝对不是人家孟勇敢说的。”

    “难道是东方跟你说的?”许兵又猜。

    “这你就别管了。”徐晓斌这次是故弄玄虚,“反正我只告诉你,这消息绝不是来自孟勇敢。至于来自何方,你自己猜吧,但看在夫妻的分上,我不得不郑重地提醒你:点火容易灭火难!开场容易收场难!到时候,阁下要是收不了场了,你可别怪我在一旁看你的笑话。”

    许兵的筷子轻轻地放到碗七,像是怕把碗碰破了似的。许兵微微一笑,说:“谢谢你,徐技师,你就别在这里白日做梦了!你看不到任何笑话的。所以,也不用担心你自己的嘴会笑歪的。我告诉你,本人能隆重地开场,也能圆满地收场。这个请你放一百二十个心!”

    许兵站了起来,收拾自己的碗筷,又假惺惺地问:“你吃完了吗,用不用我帮你把碗一起刷了?”

    徐晓斌抬起头来望着她,有点气急败坏:“许兵,你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呀!”

    许兵俯视着他,兴高采烈地说:“徐晓斌,你真是鸡帮鸭子抱窝一瞎操心哪!”

    紧赶慢赶,孟勇敢还是迟到了。

    孟勇敢满头大汗地赶到北展剧场的时候,巳经七点十一分了。也就是说,他整整迟到了十一分钟。作为一个男人,第一次赴自己那么喜欢的女人之约就迟到,是相当不走运的;作为一个军人,没有山崩地裂的特殊情况却迟到,也是相当不应该的。

    当孟勇敢站在唱东方面前时,除了满头的大汗能帮他证明一点他的心情和诚意外,他自己却没有做任何的解释。他自己那张嘴,只是用来大口地喘着粗气,却没派上任何用场。因为孟勇敢觉得,迟到巳经不对了,再给自己找理由、做解释,那就更加不对了,他不能一错再错、错上加错。因此,他只对唱东方说了句:“对不起,我来晚了。”就没有任何多余的活了。

    其实,孟勇敢是有足够的理由做解释的,而且这些理由跟她的表姐夫还有很大的关系。闵为是徐晓斌的故意和捣乱,才使他如此被动地迟到了十一分钟。

    孟勇敢从澡堂搓澡回来,徐晓斌正在宿舍里无所事事。他好像一直都在等着孟勇敢,要不然也不会见到他那么喜出望外的样子。徐晓斌说:“哎呀,你可回来了,闷死我了,快陪我杀一盘。”都快五点了,孟勇敢哪还有时间陪他系一盘呢?就是有时间杀,他也没有心情杀呀。他当即拒绝:“不行,我没时间!”

    徐晓斌很奇怪的样子,问他:“你怎么会没时间呢?你澡也洗了,泥也搓了,你还有什么事吗?”

    孟勇敢当然有事了,有非常重大、非常重要的事情。但这事能告诉他徐晓斌吗?虽然他俩是特别铁的哥们,铁得都让人怀疑他俩是同性恋了,即便是这样,他还是不能跟他透露哪怕一丁点。谁让他是东方红的表姐夫呢?谁让他又那么忠于老婆、什么都跟老婆说呢?现在有一丝的春风刚要吹进玉门关,他再回家跟他老婆汇报,他那个特别愿干涉人家内政的老婆再出面阻止,那奍风还能再刮下去吗?还能再沐浴到他孟勇敢身上吗?因为他知道,许兵是不可能同意东方红跟他谈恋爱的。虽然那次她喝多了酒胡说八道,信口向人家介绍他是东方红的男朋友,是她的表妹夫,但她那不是喝醉了吗?不过是说说醉话而已。即便醉成了那样,她还是人醉心不醉,还不忘拿他孟勇敢当挡箭牌用。可见,在她的内心深处,他孟勇敢跟她表妹,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不可能得都可以信口胡说地开玩笑,因为这是常识:玩笑越大,越没可能。

    孟勇敢越是不肯,徐晓斌越是纠缠,纠缠得都有些死皮赖脸了。这完全不像徐晓斌的平时所为,令人生疑。

    但孟勇敢因为心里头着急,一门心思要好好收拾收拾自己,哪还有心思怀疑别人呢?但有徐晓斌在,他又不好公然地翻箱倒柜地换衣服,以免徐晓斌起疑,更要没完没了地问个不停了。他跟徐晓斌周旋了一会儿,见徐晓斌一点也没有离开宿舍的意思,最后,他索性决定不在这里换了,到外边商场里换去。活人还能叫尿憋死?拿着建行的信用卡,还怕没好衣服换?嘁,真是的!

    孟勇敢跑到最近的一家大商厦,买了一身他认为相当不错的便服。焕然一新的孟勇敢刚出商厦大门,就碰到一个战友按下车窗叫他,问他是不是要回去,让他上车一起走。

    孟勇敢不客气地上了车,不客气地让战友送他到北展剧场。战友叫苦连天地不愿去,说现在路这么堵,他还要去幼儿园接孩子,要不他出车钱,让孟勇敢下去打辆出租车。

    孟勇敢问他:“老兄,你知不知道什么叫请神容易送神难呢?”战友没好气地说:“箅我倒霉,碰上了你这么个瘟神!“好不容易到了北展剧场,因为进出的车多,汽车像蚂蚁似的排着队往里爬。没等战友撵他,孟勇敢扫己等不及了,拉开车门下车,跑步前进了。

    唱东方似尹永远都是得体的,得体得让人见了眼前就不能不亮。她穿了一件像是外贸出口的纯棉无袖的连衣裙,是军绿色的,像俄式的军服,衬得她整个人英姿飒爽。

    孟勇敢一见到她,脑海里又涌现出名人名言来了。这次更了不得了,是伟大领袖毛主席的七律诗,就是那首为女民兵题的诗:飒爽英姿五尺枪,曙光初照演兵场,中华儿女多奇志,不爱红装爱武装。孟勇敢在心里赞叹:毕竟是在军人家庭长大的,身上只要沾上点绿,马上就英姿飒爽,人见人爱!因为孟勇敢敏锐地感觉到,东方红的回头率是如此之高,好像红太阳一样照耀着人们的眼睛,尤其是那些没有女伴管束的男人们,几乎到了一步三回头的地步了,令孟勇敢又舒服、又别扭地感觉很复杂。孟勇敢心想:这是他奶奶的什么感觉呀!怎么会又好受、又不好受呢?真他娘的邪门了!

    唱东方没有一般女孩的坏毛病,对自己比男人先到,犹如吃了天大的亏,会老大不高兴的。唱东方没有半点不高兴的样子,当孟勇敢说“对不起,我来晚了”的时候,她笑着说:“没关系,我也是刚到,比你早了不到两分钟。”

    孟勇敢心里顿时又温暖又感动,他在心里想:老天爷,这丫头简直就是德智体全面发展呀!怎么就这么好呀!继而他又怀疑开了:自己这是不是在做梦呀?怎么做到北展剧场门口了呢?这么漂亮、这么善良、这么美好的女孩子,为什么会主动约自己来看芭蕾舞呢?

    而且,这还不是一般的芭蕾舞,这是世界著名的俄罗斯皇家芭蕾舞团的芭蕾舞!是世界著名《天鹅湖》!一晚上要享受两个世界著名的,让孟勇敢想起了那个很生僻的、一般人认不出来的词:饕餮!

    非常可惜的是,孟勇敢却在正正中中的九排八号座位上睡着了!

    孟勇敢是被自己即将流出来的口水吓醒的。他吓得赶紧把嘴合上,并且还用手挡了一下,那都到了嘴边的涎水被阻击在口腔中,没有流出来丢人现眼。孟勇敢扭过头去,想看看有没有被东方红察觉。令他五雷轰顶的是,东方红恰巧也扭过头来,冲他微微一笑。孟勇敢吓得心都跑到嗓子眼这儿来跳了,他慌乱地冲她点了点头,慌不择言地信口开河:“不错,跳得真不错。”

    唱东方损着嘴无声地笑了,她凑到孟勇敢的耳边,悄悄地对他说:“你睡得可真香!”

    孟勇敢身上的汗顿时就下来了,他汗流浃背地想:奶奶的,我刚才睡着了吗?还睡得真香?还让人家看得清清楚楚、真真切切的。奶奶的,这人可是丢大了。这么著名的芭蕾舞团,这么著名的《天鹅湖》,这么死贵死贵的门票,自己竟然能睡着了!这人可真是丢大了,让人家东方红怎么看你?你不但这么没文化、没素养、没品位,你还这么不诚实。明明睡着了,还跟人家胡说什么“跳得真好”。哎呀,哎呀!这人丢的,真是丢到太平洋上了,辽阔又深远!这要是让徐晓斌那两口子知道了,我这也要成为经典了,让他们百说不厌、百笑不休的经典。

    怎么就睡着了呢?自己明明很兴奋、也很紧张的嘛。在这种既兴奋又紧张的状态下,人怎么可能睡着呢?真是不可思议,真是奇怪,奇怪得都快成为医学奇迹了。

    孟勇敢身上的新衣服都湿透了,粘在身上非常难受。他想找东西擦擦汗,无奈上下一身新,口袋里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突然间,一种担心袭上心头:自己这样大汗淋漓的,身上会不会有味呀?这样一想,他马上坐立不安起来,身子尽量往一边移,尽量离她远一点。这样一来,他虽然离东方红远了,却离他左边的一个年轻女孩近了。那年轻女孩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把他看得又有些心惊胆战了。

    孟勇敢如惊弓之鸟,坐在北展剧场的九排八号上,盼着俄罗斯的天鹅们早点跳完,他好早点结束这洋罪。孟勇敢在座位上遭罪地想:奶奶的,这一晚上,能折我十年的寿!

    没想到的是,更大的尴尬还在后边等着他呢。看完演出,两人上了出租车,孟勇敢一摸空空荡荡的口袋,才想起来,钱包在旧衣服里,而旧衣服却在战友的车里。

    4

    坏了!坏了!完了!完了!今天这人箅是丟到家了。人家都请你看了这么贵的演出了,难道车费还让人家再出吗?奶奶的,这是人干的事吗?

    大汗,再一次从孟贾敢身上四面八方涌了出来。这一刻,孟勇敢才意识到,自己原来是个这么爱出汗的人。

    唱东方刚进楼道门,就听见房间里的电话响。她猜这一定是表姐打来的,估计她的节目该完了,打电话来了解任务的进展程度。

    果然是她。许兵上来就说:“你可回来了,箅这个电话,我都打了七个了。”

    唱东方笑了,说:“那我应该再晚一会接,让你再打几个,好凑一打。”

    许兵骂她:“你这个小兔崽子,一点也不善良。”唱东方说她:“你也是,干吗不打我手机?”许兵说:“我敢吗,我敢直接打你的手机吗?让那家伙察觉了怎么办?你不知道,那小子可聪明了,比猴都精!”温暖的弦小说

    唱东方说:“那是你比猪都笨!难道你平时都不打我的手机吗?难道咱俩通电话冇什么值得怀疑的吗?你至于这么小心吗?这样反而不正常了。”

    许兵一听有道理,咂着嘴说:“你看看,你看看,这人就是不能干坏事,一干心就虚。看来我不是个干坏事的料。”

    唱东方不愿意了,叫了起来:“难道我是干坏事的料吗?”许兵笑了,说:“起码你比我老练,也比我狡猾,你比我更适合一些。行了行了,别说这没用的了,快汇报汇报情况吧,情况怎么样?”

    “情况不怎么样。”唱东方告诉她。许兵吃了一惊,忙问:“怎么会呢,难道露什么马脚了?”唱东方说:“我怎么可能露马脚呢?问题不在我,在他。那家伙看了不到一半就睡着了。”

    许兵心痛地叫了起来:“哎呀,那么贵的票,他怎么就睡觉了呢?”唱东方说:“肯定是不感兴趣呗,要不会睡着了?还睡得直打呼噜。”

    许兵又叫:“什么什么?他都打呼噜了?在那种地方竟然能打呼噜?天哪,这多丢人哪!你没觉得难为情叫?”

    唱东方说:“我为什么要难为情?他跟我又没什么关系。”许兵说:“毕竟你俩是一起的嘛,人家知道你们有没有关系?”唱东方笑着说:“他那边止好也坐了个年轻女孩,他又一个劲地往人家那边靠,别人还以为他俩是一起的呢。再加上我也假装不认识似的直看他,就更没我什么事了。”

    “后来呢?”

    “后来演出就结束了,我们就回来了。““这么说,他的确是不太在乎你,要不然他也不会在你身边睡过去。人在兴奋和幸福的状态中,是不可能睡着的。”

    “嗯,是这么回事。”

    “哎呀,唱东方,你可真够笨的了,长得这么漂亮,竞然能让人家在自己身边睡过去。真让我没面子!”

    “天哪!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没准他真是个同性恋呢,真的对异性不感兴趣呢。别说我了,连舞台上那么多金发碧眼的外国美女他都不感兴趣,人家还穿的那么性感,他都不动声色,你让我怎么办?难道我能揪着他的耳朵,不让他睡?”

    “唉,看来这小子的确是有毛病。唉,可惜我那么贵的票了。”

    “是有点可惜,简直是一种浪费。外边那么多等票的人看不上,他却在里边睡着了,真是的!”

    “再后来呢,你们是怎么分手的?”

    “你说我们能怎么分手?难道你还指望他拥抱我一下再分手?人家连手都没主动伸出来,走到该分手的地方就各奔东西了。噢,对了,最后他还说了句谢谢,大概是谢我让他到北展剧场睡了一觉。”

    “行了,你也洗洗睡吧,原指望能看一出好戏呢,谁知道却看了这么一出,真让我失望。”

    “这能赖我吗,又不是我让他睡的。”

    “我没赖你,我只是挺心疼那张票的。”

    “也没什么可心疼的,你不就是要试试人家对女人有没有兴趣、是不是同性恋吗?那张票算是试金石了,不是试出来了吗?”

    “难道他真是个同性恋?”许兵不安地问。

    唱东方“咯咯”地笑了起来:“说不定呢。所以你要把姐夫看紧点。”说完,怕挨骂似的,赶紧挂了电活。

    许兵放下电活,冲外屋喊:“你别在那儿偷听了,像个壁虎似的,你不难受吩?”

    徐晓斌拿着牙刷,满嘴内沫地进来了。许兵说:“有什么没听明白的,你问吧!”徐晓斌真问了:“他真的在那儿睡着了?”

    许兵说:“真的睡着了。有呼噜为证。你那哥们厉害吧?大气吧?你为他感到骄傲吧?”

    徐晓斌咧着白嘴笑开了:“这小子是挺大气的,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在话下。”

    许兵说:“他能在那种地方睡着了,说明两个问题:一是他没文化,面对那么高雅的艺术,竟然能睡着了;二是他是个同性恋,面对中外那么多漂亮的女人,竟然会睡过去。”

    徐晓斌摇着头不同意:“我不同意你的观点。第一,看芭蕾舞剧《天鹅湖》睡过去,不一定是没文化。人家外国人看京剧《霸王别姬》也能睡过去,难道你也能说人家没文化吗?第二,他面对那么多的中外美女还能呼呼大睡,证明他有定力,不好色。同时,也证明人家对你表妹没兴趣。”

    许兵说他:“你这么卖力地替他说话,不外乎有两种情况:一是你俩臭味相投;二是你也有同性恋的嫌疑。”

    徐晓斌朝地上“呸”了一口:“什么,我有同性恋嫌疑?我要是同性恋,我还能娶你吗?”

    许兵说:“那也不一定。有的人是双性恋,即喜欢女人,也喜欢男人。就像那些双重间谍似的,即能给这边当卧底,也能帮那边搞情报。”

    徐晓斌又连连地“呸”了儿口,却没有什么话可说了。许兵架着二郎腿笑了,说:“怎么样,让我一语中的了吧?”

    孟勇敢觉得自己都要崩溃了。

    他一次又一次地给自己做心理疏导,自我调适。他自己骂自己:孟勇敢,你这鸟人!你平时不是这种人嘛,行就行,不行就拉屁倒!你看看你现在这一会行、一会不行的熊样子。骂完自己又劝自己:要不你干脆也约人家一次。既然那么喜欢人家,那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像徐晓斌说的那样,即使是个糖衣炮弹,也要把糖衣吃进去,把炮弹吐出来。哪怕吐不出来,被炸得粉身碎骨,好歹也是为自己喜欢的人送的命,也箅是殉情了吧!

    那就约她一次?出去找个地方坐坐?打开天窗说亮话,问问她有没有这个意思、有没有这个可能?如果实在张不开口直接问,那就拐弯抹角地试探试探她,还能一点也试探不出来?难道她是铁板一块?不会吧?她年轻轻的,没那本事吧?除非她是个骗子,她成心要骗你,耍你玩。没这种可能吧?她吃饱了饭撑得骗我干什么?她为什么要耍我玩?我又没招她、又没惹她。即便我那次开着借来的新车到机场去接她,撞了车,在机场耽搁了大半天,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我总不会因为那种事得罪她吧?哎呀哎呀!奶奶的,怎么又像开了倒车似的,又回来了?

    孟勇敢觉得唱东方像谜一样,令他疑窦丛生。她好好的,为什么无缘无故地请他看什么芭蕾舞呢?是觉得他可靠,还是认为他是个喜欢髙雅艺术的人?后一种显然是不大可能的,而且事实也证明那是错误的。他都在那儿睡得差点流哈喇子了,哪是喜欢高雅艺术的人哪。难道就是因为觉得他可靠,让他陪着做了一次伴?这似乎也有点勉强,在北京她表姐的地盘上,找个可靠的做伴人,那还不随便挑、随便捡吗?怎么能轮到他头上呢?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而且越想越不明白,越想越糊涂。

    唉,真伤脑筋哪!早上醒来,枕头上落满了头发。可怜的自己,比那个伍子胥也强不到哪去。人家是一夜白了头,自己这虽然没有一夜禿了头,但要照这个样子掉下去,秃头那还不是早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