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热水壶里的水烧滚了,褚青蘅站起身来泡茶。南市并不是产茶的城市,酒店里只有提供小盒的绿茶,她拆了最贵的那一盒,端过去给刑闵。

    刑闵喝了口茶,问她:“你知道刚才那段音频里面说话的人是谁?”

    “里面杂音太多,我听不出来。”

    刑闵又道:“给你一个提示,对萧九韶的监控在昨晚就全部取消了,而关于他的调查报告直到你们回到酒店的一个小时前才出来。”

    褚青蘅不由想起,昨晚时候,她还跟萧九韶在海边的回廊里用晚餐,他甚至即兴为她拉了不少小提琴曲,而在拉那首的时候,琴弦断裂。

    萧九韶断然打断他下面想说的话——他平时即使冷淡也是彬彬有礼,绝不会打断别人说话:“不用问了,这里不是警局,不是每个人都有义务回答问题。这段音频里说话的那个人是凌局长。”

    褚青蘅愣一下,倒水的时候连热水溢出都没有注意,直到手背沾到了滚水,变得通红。萧九韶立刻站起身,拉着她的手进了浴室,把水龙头开到最大,放在冷水下冲洗。

    他轻声道:“怎么会这么不小心?”

    褚青蘅抬眼看着他,只见他那双清亮优美的眼睛里满是血丝,浴室里是暖黄的灯光,依然无法美化掉他眼中那股仓皇的神色。

    她回想了一下从那起年会上的爆炸案开始认识凌卓远,一直到最后他在船上对她说过的“我会给你一个交代”,她还是让自己坚定起来:“我不相信凌局长会是暗花。”

    “我也不信,”他急促地说,“可是理由?”

    只剩下一室无言,空气中似乎有邪恶的精灵正跳着舞蹈,不断蛊惑着相信吧,相信吧,证据确凿,不如一起堕落地狱。

    “我不会相信,以我对凌局长的了解,嗯,虽然我对他的了解其实也不够多……但是你想,如果暗花真的是凌局长的话,那么那个发邮件给整个警局的人又是谁?如果暗花想借助凌局长的身份让大家已经他已经死了,为何又要一次次冒出来提醒每个人他的存在?”褚青蘅简直都觉得自己语无伦次了。

    隔了片刻,萧九韶关掉水龙头,转过身的时候突然抱紧了她:“你说的对,他不是。”这个拥抱很快就松开,他拉着褚青蘅的手腕走出浴室,之前身上那股蓄势待发准备攻击对手的气势已经消失。

    他平静地在刑闵对面坐下,问道:“东太平洋号上的黑匣子找到了没有?”

    刑闵似乎对他此时此刻的情绪有点琢磨不透,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回答:“还没有。”

    “那就继续找,等到找到以后一切自会有定论。就算这段音频是用刻着凌局长编号的录音笔录制下来,也一样只能作为间接证据。”

    刑闵颇为意外:“间接证据?你觉得这还不够?”

    “如果我说,我知道真正的暗花是谁,但是没有明确的证据,你也不会采纳我的想法,不是吗?”

    “那就拭目以待,我用我的方式,你用你的方法,我们看看是谁先抓到暗花。”

    “好。”

    刑闵站起身来,走到门边,又回头道:“虽然我一直都很欣赏你,可是你有一个很致命的弱点,你太过自大,迟早有一天,会在这上面吃亏的。”

    萧九韶却道:“关于苏葵这边的进展,我会跟你分享进度。”

    “对了,还要多谢你这几日不断地留给我追查的线索,我才能直接找到你。”刑闵说完,伸手拉上了门。

    褚青蘅静下心来,回想起刑闵和萧九韶最后那一段对话,每一句话仔细品味都玄机无穷。她不由在床上翻来覆去像是烙饼一样,越想越睡不着,好几次都想跑到边上的那张床上把萧九韶摇醒过来。

    他对刑闵说:“如果我说,我知道真正的暗花是谁,但是没有明确的证据,你也不会采纳我的想法,不是吗?”可是他本身就是不会轻易使用那些不确定词汇比如“如果”的人,他这样说,是否是已经有了暗花的人选?

    而她尚且处于云里雾里的状态,他却已经有了结论,这也太让她不服气了。

    隔了好一会儿,终于听到轻微的翻身的响动。褚青蘅忍耐不住,悄悄爬到他的床上,轻声问:“你还没睡吧?”

    萧九韶回答的声音倒是很清醒:“睡了。”

    “那就是睡了但还没睡着。”

    “……睡着了。”

    褚青蘅搂住他的腰,在他耳边呵气:“不要睡了,来陪我聊聊天。”

    “别碰我,”他的语气有点不好,“半夜跑到我床上,我只会想强~暴你。”

    褚青蘅之前被他拒绝跟随了无数回,现在还不是对方先妥协,她的脸皮早已练得刀剑不侵:“那等我们聊完以后你再施暴吧?”

    萧九韶终于被她磨得没办法,转过身来,跟她面对面:“你想问什么就问吧,好奇宝宝。”

    褚青蘅决定从最简单的问起:“你当时真的看见吴祎声刺伤苏葵?”虽然他所说的从逻辑上来看并无纰漏,可她总觉得不会有这么凑巧的事情,在电路断开之前,他会正好闭上眼。

    “没看见。”

    “什么?”

    “我说我根本没看见,我是骗她的。”

    “……好吧,”褚青蘅不由在心里为苏葵默哀,她虽说也是见多识广以柔克刚的女强人典范,居然被他一句话诓进去了,“那你还说得像真的一样,其实是猜的?”

    “我从来不靠猜测,”萧九韶回答,“你没有发觉你、沈逸、苏葵和吴祎声当时站的位置都非常巧妙?但是如果要刺伤人,最佳的位置绝对不是沈逸那边,更何况他是个左撇子。再加上苏葵裙摆上有明显的荧光粉的痕迹,在一片黑暗里,她无疑就是一个发光物,能够刺伤他的只有沈逸或者吴祎声,而沈逸的嫌疑可排除,就只剩下另外一个人了。”

    “那第二个问题,暗花是谁?”

    他意外地沉默了一下,没有回答。

    褚青蘅只能继续试探:“你之前对刑队说‘如果我知道真正的暗花是谁,但是没有明确的证据’,所以你这句话深层次的意思是你其实一直知道暗花是谁?”

    萧九韶干巴巴地开口:“这点我很难向你说明。第一,也许是我的判断失误,而你听过我的话以后会更注意那个人,不论他做什么你都会先入为主;第二,有时候不告诉你,也是为了保护你,知道太多并没有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