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管阿姨带着江晓媛上楼,边走边说:“蒋老师真大方啊,一下让你透支了一个多月的工资。”
江晓媛一开始随口应了一声,没反应过来,后了一会才回过味来,蒋不是告诉她每月三千多吗?怎么两千变成一个“多”月的工资了?
“我最近换工作,手头有点紧,蒋老师人好,”江晓媛贼兮兮地旁敲侧击了一句,“大姐,咱们学校这么好,一般工资也挺高的吧?”
宿管阿姨道貌岸然地说:“工资薪酬是机密,不好随便在背后说的。”
江晓媛眼睛转了转:“哦……”
宿管阿姨的道貌岸然只存续了五秒,五秒以后,她就果断放弃了节操,压低声音对江晓媛说:“我听说像你们这样的助教学校不肯多请的,指标特别少,好多人想把自家亲戚塞进来都不行,招进来一个一个月才给开一千六。”
江晓媛:“……”
宿管阿姨:“别说出去!”
江晓媛连忙表达了自己的识相,并大加赞扬了对方的消息灵通,心里七上八下地爬上了三楼。
说是六人间,但其实没有住满,除江晓媛以外,里面只住了仨学生。
江晓媛带着门卡和钥匙,正打算敲门,宿舍管理阿姨已经毫无*意识地抽出钥匙不请自入了,三个女生正好都在,统一抬起头望向门口。
一打照面,江晓媛就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误入了盘丝洞。
只见有一位海藻面膜糊了一身,把自己整个糊成了一个绿巨人;有一位脸上画着黑漆漆的哥特风格妆,头发还没来得及梳,贞子似的垂得到处都是,嘴唇画了一半,一回头,完美地阐释了何为“青面獠牙”。
还有一位坐在最里面,除了粉底打得有点白,其他看起来还算正常,谁知她一回头又把江晓媛吓了一跳,只见那姑娘脖子上挂着一道皮肉外翻的血口子,巴掌那么长,好像她被谁砍了一斧,还没来得及死,半个脖子岌岌可危地挂着一颗头颅。
宿管见惯了妖魔鬼怪,早已经淡定,吆喝了一嗓子:“室长呢!”
被砍了一斧子的那位艰难地歪着脖子:“我血还没干呢,阿姨有什么事您说。”
“这是咱们学校新来的员工,暂时住这,住不了太久的——是吧江老师?”宿管回过头对江晓媛说,“这屋还剩三张床,你随便挑一张,有什么事随时到楼下来找我,我跟你蛮聊得来。”
江晓媛:“……”
真是受宠若惊。
宿管干净利落脆地把话交代完,将沉重的铺盖往江晓媛手里一塞,轻车熟路地从“绿巨人”桌上抓了一把瓜子,边吃边走了。
江晓媛十分有压力地顶着“老师”两个字,挤出一个亲善的微笑,对未来的室友打了招呼:“嗨,你们好……”
室长歪着被砍了一刀的脖子,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艰难地保持着平衡,凑到江晓媛面前,客客气气地说:“老师好。”
江晓媛这才看出她脖子上那以假乱真的伤口是画的,画得惟妙惟肖。
室长注意到她的视线,解释说:“哦,这是我们寒假作业,回家自己选一个影视造型,今天晚上开学典礼统一打分,也算学分的,每年前三名的能拿到学校的推荐信,参加八月份的造型师大赛,这不是也都想多拿点分吗——对了,老师,你是教什么的?”
江晓媛心情复杂地看了那道足可以以假乱真的刀疤一眼,万万不敢再承认自己是老师了,只好干笑一声:“我不教什么,别客气,不用叫老师,我就是个专门负责给你们老师拎包开车的助教。”
江晓媛曾经对自己的技术颇为自信,认为自己虽然不是科班出身,在这条路上却已经走得比任何人都远——否则为什么蒋老师从一众学员中单单看上了她呢?
显然,她不知道蒋博把她雇来的真相。
她一直觉得,自己差的是机遇和营销能力,直到她被几个学生的习作打击得体无完肤。
江晓媛那比天高的心“啪叽”一下摔在了地上,意识到自己以前在蒋博面前的班门弄斧,恐怕都是让人家内行看笑话的。
太耻了……
江晓媛灰头土脸,一时不知该如何接受这个现实。
可惜蒋博根本不给她接受现实的时间,既然阴差阳错地雇来了这个小助理,那就可劲使唤呗——江晓媛连个缓冲都没有,就被调动得团团转起来。
这家彩妆学院办得非常专业,全省独一无二,绝不是什么野鸡院校,每年都有人被各大顶尖造型工作室看上签走的,蒋太后在这里讲课一点也不混,认真得很,每堂课都要提前准备ppt课件——眼下有了助理,这些准备工作自然就不劳他老人家亲自动手了,成了碎催助教江晓媛的第一项工作。
江晓媛她不会。
首先蒋老师写的教案对她来说就挺天书的,蒋博的教案写得像狗屎一样,毫无逻辑,信马由缰,想起什么写什么,夹杂着好多闻所未闻的简称和昵称。
江晓媛本想在新上司面前表现得游刃有余一点,可惜理想与现实之间的差距大如马里亚纳海沟,在课件看了三遍依然晕晕乎乎的情况下,她终于小心翼翼地跑去问了蒋博:“蒋老师,您到底是教什么的?”
蒋太后正在敷面膜,恐怕是敷得不太痛快,闻言先把她劈头盖脸地臭骂一顿:“你一个助教,连我教什么都不知道?你干什么吃的!我真是看走眼了,你比上一个还蠢!”
江晓媛自从被学生作品打击了一次之后,自尊心与自信心已经缠缠绵绵地一起沉了湖,一时半会无论如何也浮不上来,她深切地认清了自己完全是个小虾米小外行的事实,在蒋太后面前诚惶诚恐、毫无脾气,一声也没敢吭。
等蒋博骂累了,她才勉强弄明白,原来蒋老师是学校请来的客座老师,对学院进行专业的高级化妆师资格考试辅导的。
“高级化妆师资格考试”又是什么玩意,江晓媛听得两眼发黑——不过她掂量了一下太后的脾气,没敢发问。
临走时,江晓媛磨磨蹭蹭地问出了她另一个疑问:“蒋老师,我听人说,学校每个月开个助教的工资只有……”
蒋博:“对啊,剩下的都是我私人补给你的,怎么了?多拿钱不高兴啊?”
他提起这个事就气不打一处来,其实蒋太后压根不知道助教多少钱,给江晓媛打电话的时候完全是顺性子胡诌的,诌完醒了酒才知道不对,但说出去的话已经好比泼出去的水,肯定是收不回来了,他只好自己掏腰包补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