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梨花 第四章(2)
凤儿和栓儿又进门去了。梨花帖院子外面一个桌上的客人在说话。他用喝了酒之后特有的又响又破的嗓音谈论赵元庚老母亲去世的消息。
“……就是让一碗血燕汤送了命!所以说好东西是能吃死人的……”
一个人接着说:“赵元庚这人,别的好处没有,就是个大孝子。”
“大孝子再坏,都坏不到哪儿去!”
“肯定得厚葬啦——光老婆子一辈子收藏的宝贝,都能堆一间屋。”
铁梨花走到烧饼案子边上,帖打烧饼的师傅对牛旦说:“哎哟,这块面你咋老揉呢?该揉死了!”
牛旦就像袒见,两手还是一推一转,极有板眼地揉着那个已经滚圆溜光的面团 。
“赵元庚是安徽人,恐怕老母亲要搬回安徽去葬……”
牛旦直起身,吸一下鼻子。
木器店在下午最清静,早上赶集送农具来修理的主顾们,这会儿已经把修好的物什取走了。梨花在街上买了几个水煎包皮子,用纸包皮托着,走进作坊。牛旦躺在刨床 上睡着了。心里闷,觉就多,她又怜惜起儿子来。
帖她手里纸袋的声音,牛旦睁开眼,同时一骨碌爬起身。
“中午活儿忙,没顾上吃吧?看你就吃了一个馍。”她把包皮子递到他手上。
牛旦把一个包皮子填进嘴里,又把纸包皮推回给母亲:“好吃!”
铁梨花没动手,说道:“说你闷葫芦吧?就不会说:妈,您也一块儿吃!”
牛旦嘴里鼓着包皮子,眼睛直是眨巴。他辨不出自己说的跟母亲说的区别在哪里。他学母亲刚才的话说:“妈,您也一块儿吃!”
铁梨花笑了:“我这老实儿子哟!别难受,等妈和你把这个店撑下来,就给你说个好媳妇……”
“不说媳妇!”
“哟,天下除了柳凤,你谁都不要啊?”她想用逗乐子的腔调让他把这事看淡看轻些。
“就凭修理几张犁,几个大车轮,还想说好媳妇呢?!”
“那你想干啥?想敲疙瘩发横财?我是盗墓贼窝里长大的,也没见过敲疙瘩的发多大财。老老实实靠手艺吃饭,几十亩好地种种,一院瓦房住住,不比啥都美?”
牛旦不说话了。
店堂里进来了几个人,铁梨花正要出去招呼,牛旦说:“妈,你说,这位置该没错吧?咋就找不着呢?”
铁梨花心里一沉。儿子说的是那个巡抚夫人的墓。他对那个瓷枕头还没罢休。那天夜里全村人跑鬼子反,栓儿和他并不是像他们口头上说的,是跟人群跑散了。他们一定又去掘墓了。
她没动声色,打算先去说说栓儿。牛旦听栓儿的,戒了栓儿的盗墓瘾,牛旦也就有治了。她现在有了杀手锏:只要她威胁栓儿她会把他掘墓的事告诉凤儿和凤儿爸,栓儿一定会讨饶。
她回到董村从自家菜地扯了一把菠菜,又拿上母鸡刚下的几个鸡蛋,往小学校走去。
四十多个孩子坐在院子里,头顶搭了一个油布篷遮太陽挡雨。这是个老大老深的窑,窑屋里冬暖夏凉。课桌全是各家凑的高凳,孩子们的课椅就是摞起来的土坯。家家爹娘都图孩子们上学不跑远路而把孩子们送到这里。这样孩子们还能多帮大人照管地里、家里的活,还能饮牲口、放牲口。学了几天,孩子们就传开了,说瞎子柳先生学问好,又教得有趣,连音乐、体育都能教。不知他打哪儿学来那么多歌,一边拉胡 琴一边教孩子们,把孩子们新鲜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