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起起来。”他赶忙扶起少年。
“侄儿燕恪也拜见伯父。”蓝衣少年也赶忙下拜。
“也起来。”他又扶起蓝衣少年。
“先父当年有与侄儿说过侄儿有一位英伟不凡的伯父,乃是皇朝第一的大将军,想不到侄儿今日终于见得。”风沉音欢喜的看着秋意亭。
“你父亲有与你提起过我?”秋意亭心头一震。
“嗯。”风沉音点头,“小时候抚琴尝尝提到您,还有爷爷奶奶他们,虽然不曾见过,但在侄儿心中,你们一直很熟悉。”
“好,好,好。”他连连点头,却点出了眼中的泪水,“他心中念着爹娘,便不枉爹娘临死也念着他。”
当年,他回到帝都,只与爹娘说,意遥的病已得以为神医治好,又与一位姑娘一见钟情,两人结伴云游天下去了。一旁的燕云孙也忙帮腔道那姑娘乃是绝色美人,意遥那小子好福气呢。
爹娘当时听了倒并没什么大的反应,只是说他愿意出外走走也好。此后许多年里,爹娘也没有多提弟弟的事,直到娘临终前夕忽然念叨起来,说养了个儿子没良心,这么多年都不回来看看我们。那一刻一家人都守在一旁,爹上前握着娘的手道,遥儿哪是这等没良心的人,他要是能回来早回来了,这些年他一点消息也没有,他只怕是早就……他当年不过是拖着我们一点希望,让我们以他……还好好活着罢。
娘听了眼中有泪,却又笑着道,好了,我就要去那边了,我一定能见到遥儿的,到时我要狠狠拧他一顿,连他爹娘老子也骗。
第二日,娘便过世了,第三年,爹也走了。
此后,威远侯府一下子便冷清起来,他住在那偌大的府邸,老是想着少年时的往事,想着一家人呵呵乐乐的日子,万分难受,于是他便极少留在府里,长住军中。
风沉音看他面色悲切,心中也是感动,忙安慰他道:“伯父莫要伤心,爹爹已走了许多年了,走时无痛无悲,十分安详,我娘说不用过于伤心,反令死者难安。”
秋意亭心头一抖,然后心里便有些害怕了,他想他果然是老了,竟然会害怕问一句话。可是,他最后还是问了,“你娘呢?她……”她可还在?她可安好?
“我娘很好。”风沉音答道,“有孔昭阿姨照顾她,活个百岁没问题。”
“喔。”他猛然放松下来,“这些年你们……”他忽然顿住,不知该不该问,问了后他是否能在如以前那样的平心静气。
“我们在华州定居好多年了,还把燕城两位姨婆接来了,我爹便安葬在此,伯父要去看看吗?”风沉音道。自小他就知道有这位伯父,这些年来关于他的传说更是举不胜数,所以,虽是才第一次见面,但心底里确是亲切欢喜。
他猛地抬头,看着春日下那张少年的脸,明净的无意思陰霾,那双清透的眼睛里有着对他的敬仰与亲近。于是他欣然道:“好。”
“伯父你用午膳了没,侄儿这里还有些干粮。”一旁的燕恪这刻出声。
“还没呢。”他笑道。
于是三人坐在树下一块吃着干粮,然后他知道燕恪是孔昭与燕叙的儿子,当年燕云孙让燕叙跟着秋意遥,不想倒是促成了一段姻缘。
吃着干粮时,他忽然问:“你的名字是那两个字。”
风沉音答:“沉稳的沉,音信的音,侄儿从母姓,姓风。”
他心头一震,呆呆看着少年。
沉音?沉音!这不是当年他与风辰雪在山尤国度寻得的那张琴的名字吗?那是他取得名字,是他将那两个字刻在了琴身上,辰雪竟用它作了儿子的名字吗?一时间,百般滋味涌上心头,似酸楚,又欣慰。
“伯父?”风沉音见他神色怔忡不由唤道。
“你娘的琴还在吗?”他问。
风沉音点头,“娘每日都要弹琴。”
他笑笑,没有再说话。
用过午膳后,他与两个少年上路,行了两日,便到了青冢山脚下。
“当年这地方时我娘无意间发现的,里面可是别有天地。”风沉音站在一处杂草丛生的山洞前说道。
然后他顺着他们穿过山洞,穿过梨林,跃出湖波,一路上看尽奇花异草,然后在如云如雪的梨花林中,他看到她,移坐青池畔,闲扶七弦琴,素衣乌鬓,清眸依旧。
刹那间,无数的过往似一卷卷画轴在他眼前一一展开。
他戎装骏马返归帝都,只望见滔天的大火。
寻灯会的梨花树下,他与她遥遥相望。
绛兰山顶,他与她并肩而立,朝霞似火。
珍珠梅前,他第一次见她真容。
湖畔夕陽下,他将一直金笔簪插入她的鬓间。
……
她猛然回首,依稀还是当年梨花树下的遥遥一眼,让他自此魂牵梦萦。
他怔立当场,看她翩然走来。
我壮志已酬,雄心不再。
辰雪,我可否余生伴你身侧,亦不我终身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