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农把横幅展开,看到了“见路不走”四个字。
林雪红说:“叶先生还记得这四个字吧,家明非常敬重您,自从您送他这句话以后他就脑子不正常了,整天想着怎么跟别人不一样,本来生意好好的,非要跑到莫斯科投资,还把这幅‘见路不走’带去了,结果出了这么大错,命都丢了,您该不该为此负点责任?家明在您最需要资金的时候帮助了您,而且没收您一分钱红利,萍水相逢做到这点不易吧?家明一直把您当朋友,出了这种事我们孤儿寡母来找您帮点忙不过分吧?叶子农静静地听着,两手下意识地交替将两只袖子推上去很高,露出很长一截雪白的衬衣袖子,但他很快发现这种场合做这个动作有些匪气,又把袖子放了下来。接着他的手又下意识地伸进西服口袋去摸,摸出一盒香烟和一只打火机,刚拿出来就发现这个场合也是不适合抽烟的,于是也放了回去。他注意到有人向他投来目光,那目光里分明写着:没教养。
林雪红话落,大家谁也没做声,但是都在猜测叶子农可能的反应,是据理推辞?是指责林雪红的要求过分?还是象征性给几个小钱打发了?
叶子农沉思着……
林雪红等待着,就像等待一个判决,见叶子农久不做声,就艰难而尴尬地说:“我知道这样做很牵强,对您也不公平,但我真的没办法了,就算是根稻草我也得拼命去抓。叶子农沉思了许久,还是下意识往上推了一下袖子,说:“我想,大家来柏林不会是盲目的,应该了解过我的情况,那么我的经济状况就不多说了,这不是我掏下口袋就能解决的问题。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弄到这么大一笔钱,我得考虑有没有可能。我想……最快也要明天给你们答复,明天下午3点吧,我来这里。戴梦岩一听,这个时间影响到她的返回日程了。她本来就对债务会议不抱希望,对叶子农市井装斯文的做派又多了几分反感,于是不冷不热地说:“叶先生,你知道今天在座的都是什么人吗?我的时间是以小时计算的。”叶子农看了她一眼,说:“哦,是这样。那你就扛住地球让它走慢点,以天计算吧,不然你来柏林就是一个错误。
谁也没想到叶子农在这种场合敢这样说话,都愣住了,气氛也突然紧张起来。
戴梦岩是生活在仰慕和追捧中的著名影星,哪里受过这种待遇,正要发火,却被梁士乔一把德住了胳膊,梁士乔冷静地轻声说:“等!剧组那边我去交涉,就等他一天。”
纽约华商会主席许亚夫见状站了起来,温和地微微一笑,说:“叶先生,请允许我作一下说明。在座的债权人没有一个是自己要来的,都是林雪红和侨会反复做工作才来的,他们认为你们之间没有责任关系。他们来,是作为罗家明的朋友来共同商讨解决办法的,并且愿意为叶先生可能提出的解决方案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叶子农说:“哦,明白了,非常感谢!”说完起身就走了。
钱静辉主席也随之起身送客。。苗孚叶子农的对话讲的都是华语,在叶子农是否接受责任尚未明确之前也不会有实质性内容,没有必要用英语交流,所以会上的谈话布兰迪和库格列夫一句也没听懂,只能通过语气和表情判断。此时布兰迪问道:“许先生,刚才你们谈的什么结果?许主席稍微提高了点声调,以便旁边的库格列夫也能听到,回答:“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解决这么大一笔资金,叶先生说他要考虑有没有可能,明天下午3点给答复。布兰迪点点头示意听明白了。
戴梦岩怒气未消,愤愤说了一句:“这人怎么这样?没教养!钱主席把叶子农送到门口就回来了,正听到戴梦岩愤愤的一句,笑笑说:“这人的西装像是放羊信从哪儿偷来的,我见过他,穿着不是这样的,懒散得很。老九一直没说话,这时自言自语地说:“看不懂,是骡子是马要拉出来才知道。第二天下午3点债务会议继续进行,每人还是原来的座位,叶子农还是那身西装。叶子农说:“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弄到这么大一笔钱,我能想到的就是趁中匈互免签证协议还没失效,在布达佩斯厂筹建一个劳动力密集型的工厂,有条件地招募一批指定名单的出国劳工,组织一次有规模的劳务输出。这个周期短,相关条件比较充分,只要在座的各位能协调一致,如期还债不是没有可能。”
中国与匈牙利在1988年12月签订了互免签证协议,缔约方公民持普通护照可免办签证进人缔约另一方境内。由于中国与匈牙利有两国互免签证协议,在西欧诸国大门纷纷关闭的情况下,进人西欧的华人多数都采用绕道东欧的方法。
叶子农没有谈责任问题,而是直接谈解决方案,这就意味着他已经开始承担责任。林雪红那颗绝望的心在这一刻燃起了希望的火光,她长长地、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双手捂住脸低下头,眼泪悄然滑落……这时候什么方案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叶子农提出了方案,不在于他有没有钱,而在于他肯不肯负责和有没有能力……她赌赢了。许主席心里也非常欣慰,原来根本没抱希望的事竟然有了意外的结果,竟然一开场就直奔实质问题,于是站起来用英语说:“叶先生,诸位,会议已经开始讨论实质问题,布兰迪和库格列夫都是重要当事人,他们不懂华语,请大家从现在起用英语发言。刚才叶先生讲的内容非常重要,请叶先生用英语再讲一遍,麻烦叶先生了,谢谢!于是叶子农用英语又讲了一遍。钱静辉主席疑虑地说:“现在做出国的也不少,卖个邀请函担保书什么的,有点路子的也能办出来几个,都是零打碎敲不解决问题。我明白你的意思,指定名单的劳务输出其实就是变相移民。现在的行情是办一个人一万美金,要达到解决问题的数目,即使不算成本也要办上一百个,这么大的规模现实吗?这还不包括法律风险和运作成本风险。许亚夫主席担忧地说:“这个嘛……很敏感,稍有不当就涉嫌偷渡。戴梦岩不屑地说:“叶先生,那我们这些人不就都成蛇头了吗?叶子农说:“组织非法偷渡的叫蛇头,你揣着王权国家的合括护照,合法进人互免签证协议国,那叫法定公民权利。梁士乔说:“我想,叶先生无论提什么方案,都不可能让在座的人涉及违法,叶先生不可能不考虑这个问题,大家还是让他把话讲完。叶子农说:“世界移民潮不断加剧,欧美移民政策越来越严,自1989年中匈互免签证协议生效之后,很多华人都采取绕道东欧,而西欧各国华侨也都有自己的一套身份由黑变白的办法,匈牙利的特殊地缘和政治背景已经成了华人过渡西欧的跳板。但是,由于东欧剧变对世界格局的影响,中匈互免签证协议随时都有可能废止,匈牙利这块跳板的弹性不会持续多久,很多华侨看到了这一点,都想尽早把亲眷接出来,而中国正处在改革开放的转型期,极‘左’思维的历史惯性还在,申办护照仍然是出国的第一道门槛。”
许主席和钱主席都分别点点头,认同叶子农对华人移民形势的分析。
叶子农继续说:“侨会对侨民的情况比较了解,侨领在侨民中具有较高威信,各国侨会和侨领之间又有丝丝缕缕的联系,在没有法律风险和经济风险的先决条件下,由侨领征集出国名单是供需联络最通畅的方式。指定名单的劳务输出具有规模效应,摆脱个人出国的事务纠缠,把天南海北的户口迁移到一个地方集中办理护照,统一出境,我们给它起个名字叫过路劳务。中国的就业压力和耕地分配将是长期的社会问题,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谨慎探索劳务输出的方法、模式,既符合改革开放的要求,也符合地方利益和官员政绩。这批劳务输出一旦纳人地方政府这架机器,就是政府利益驱动的运转效率,如期还债才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