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敏低着头道歉,像个犯了大错等待责罚的小丫头。
见她那小可怜的样子,顾北月原本想安慰,却也不知道怎么的,鬼使神差开起玩笑来。
他说,“哪里错了?”
“不该乱跑。”秦敏说着,立马又改口,“不该没把球带上就出门。”
“球?”顾北月很不解。
“假肚子!”芍药连忙解释,“姑爷,球就是假肚子!”
顾北月有些忍俊不禁,又问,“为何不带?”
秦敏还未回答,芍药就抢先,“沉呀!姑爷!要不您试试,绑个大球到处跑,站也不方便,坐也不方便。还特别伤腰。还得装出怀孕的样子,小心翼翼的,都难受?”
秦敏斜眼朝芍药瞥去,警告她闭嘴。芍药居然当没看到。
什么事逃得过顾北月的眼睛?
顾北月看在眼中,又问,“上哪去了?”
“游船回来,又去买了些东西。”秦敏老老实实回答。
芍药在一旁着急,立马补充,“姑爷,夫人想给您做糕点,去买了些豆子。要是没去买那些豆子,我们早回来了,也不会撞上皇上和皇后娘娘。”
秦敏又偷偷瞪她,芍药还是当没看到。
“你知道他们要来吗?”顾北月再问。
“不知道。”秦敏如实说。
“平常,经常不带球出去吗?”顾北月明知故问。其实秦敏这边的情况,他都知道。
秦敏想了一下,回答说,“一个月出去三四次,去游船,买东西。”
“那你错在哪?”顾北月绕回了原来的问题,“秦大小姐,不知者不罪,此事怨我疏忽,没料到主子们会南下。”
他确实估计错了,他原以为两主子会北上去见金子,会亲自去犒赏赈灾有功的将士们。岂料到他们回在秋日南下呢?
秦敏恍然大悟,她抬起头来看顾北月,只见他正冲她柔柔地笑,斜阳从他背后照过来,一时间秦敏都分不清楚是他太温柔,还是这秋日无后的阳光太柔和了。总之,她的心都暖了。
他没有责怪她,他用这种询问的方式为她寻了理由。
“可是……”
秦敏想问的是,那孩子怎么办?还未问出声,顾北月就转身了,他这才注意到满园的连翘花,一大簇一大簇,开得正热闹。
江南的秋是金黄色的,随处可以见黄花开,可是,他第一次在江南看到满园的连翘花。他连忙走到花丛中去,认真一看,便知道这连翘不仅仅是逆季节盛开的品种,而且还是连翘中药用价值最高的大连翘。这东西可不要养活呀,更别说养得这么好。
顾北月回头看来,认真问,“秦大小姐,这是你种的?”
“闲来无事,种着热闹。”秦敏犹豫了一下,又问,“北月院长,你也喜欢连翘花吗?”
大婚那日,婚房里摆了不少连翘花,她毕生都不会忘记。她思来想去,他终究不可能知道她的喜好连翘花,或许,是他自己喜好吧。
“挺喜欢的。”顾北月一边回答,一边往花丛深处走去,很快就绕过一堵石墙,看到了另一番奇景。这奇景就是韩芸汐之前看见过的“空气凤梨”。
顾北月第一次见到这种植物,特别新奇。他取来一朵认真打量,发着着花儿竟没有生根,只是放置在枯树上而已。
“这是怎么?”顾北月问道。
“这是空气凤梨,不需要扎根,只要呼吸到空气,有适当的水分,就可以活下来,长大开花。”
秦敏望着满树的空气凤梨,心下有些感慨,打从她双腿被废,她在秦家就像个没根的孩子,但是,她也长大了。
顾北月轻轻捧着手里的花儿,看了许久,才问,“秦大小姐,能否赠在下一朵?”
他都忘了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成了无根之人,四处漂泊,忙碌?
“院长大人若不嫌弃,尽管挑选。”秦敏笑了。好的东西她最乐意分享。
顾北月也没有挑,就要了手中那朵,花叶张扬,花芯是鹅黄色的,大小适中,放在手心里刚刚好。
芍药一忍再忍,终于又开口了,她笑呵呵说,“姑爷,这花可以随身携带,偶尔给撒点水就可以了。要不,奴婢帮您穿个线,挂在您腰上?”
这花一出,秦敏就忍不住噗呲笑出来了,她又好气又好笑,“臭丫头,尽出馊主意!你当那是玉佩呀?”
顾北月亦笑,好奇地问,“还能穿线挂上?”
“当然可以!夫人手巧,在她医箱上就挂了一朵。”芍药认真一看,就乐了,“嘿嘿,巧了巧了,夫人挂的正是姑爷手上这颜色的!”
秦敏特不好意思,都不知道怎么说了,恨不得把芍药给栽倒地上去,让她变成真芍药!芍药这撮合的意思也太明显了吧!
顾北月淡淡道,“本就是无根植物,就别随我到处漂泊了,让它有个落脚之地,养屋里去吧。”
顾北月到屋中,看了一圈,便将那花儿放在他书桌上的镇纸上。这书桌清一色的暗色调,这花儿就像是从暗色调里盛开出来的明艳,安静而孑立。
“真美。”
“真美。”
顾北月和秦敏竟不约而同开口,两人都意外朝对方看去,都不自觉笑了。
这时候,顾北月却忽然咳嗽起来。他扶在桌边,面朝一边,咳着咳着就剧烈了起来。
秦敏大惊,以她的经验看,顾北月这咳嗽绝对不一般,不是新病而是旧疾。好些年前她曾听过传言,说天宁国的太医院院首是个药罐子,医人不自医,她还当是谣传而已,如今看来这是极有可能是真的!
“院长大人,你没事吧?”芍药着急了。
秦敏却什么都没问,让芍药去倒来温水,她自己认真听着顾北月的咳嗽声。待顾北月平静下来,她二话不说就拉来顾北月的手把脉。
顾北月非常意外,想拒绝,却见秦敏一脸认真、严肃。他一直觉得她是个好脾气的姑娘,可是,此时此刻这冷肃的样子,可一点儿都不好招惹,容不得任何打扰。
曾经,他也看过一个女人如此严肃,认真的模样,看得会发痴。
可如今,看着眼前这位,他竟没有发痴,反倒有种抑不住的冲动,想打扰打扰她,看看她会是什么反应。
冲动终究只是心头一闪而过的念想,他仍安安静静地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