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没能成功招揽你。”阿史那琼打量鬼王,说道。
“神州妖族,若论年纪,除却曜金宫三圣与北海鲲神外,便以我最为年长。”鬼王轻蔑地说,“獬狱不过是只道行未及五百年的蛇,能奈我何?”
李景珑瞬间想起了那名眼上蒙着黑布的“鲲神”,心念电转,自己与鸿俊被卷入这如此复杂的妖族纷争之中,看似一切发生得理所当然,那暗流汹涌里,又有多少是这些大妖怪们的精心布局?
九尾狐临死时,金翅大鹏鸟的出现、其后又有鲲神特地朝他要“一具尸”“一个魂魄”,迄今仍令他百思不得其解,下次若碰上,须得问个明白才是。
接下来的事,便不言而喻了,獬狱无法收服战死尸鬼王,便改而抓走了白鹿的灵魂,且在这十余年中,以魔气将白鹿的二魂六魄反复炼化,缓慢侵蚀,再迂回曲折,潜入鬼王与刘非的梦境,达到操纵的目的。
“你们与獬狱之间终有一战。”鬼王思忖片刻,而后朗声道,“无论这一战发生于何时、何地,我都将率军入主中原,讨回刘非之仇,各位驱魔师还请见谅。”
口中虽说着“见谅”,鬼王之言却不容反驳,李景珑心中苦笑,我就算不见谅,能拦得住你?
莫日根终于问道:“那么,我要如何让陆许恢复成白鹿?”
他拿起放在手边的,牡鹿的双角,虽被鸿俊斩下,那鹿角却依旧漆黑一片。
“他的角被你们斩断,法力已失,待他醒后,你们须得设法驱逐他体内的魔气。”鬼王答道,“据我所知,世间只有两种办法,一是以心灯之力,照彻他的灵魂;二是以不动明王六器合一,射入他的心脏。”
众人一同望向李景珑,李景珑颇有点受宠若惊,说:“用心灯么?只要我办得到的事,定不会推辞,只是我要怎么做?”
鬼王正色道:“你与白鹿,曾有过多少同生共死的情谊?”
李景珑一脸茫然,不知为何,却下意识地看了眼莫日根,再看鸿俊。
“情谊?”莫日根问。
“要以心灯照彻他的灵魂,便需在这日久天长中相信他,也令他相信你。”鬼王答道,“魔气所污染的引子,唯有**。人因情而生欲,由欲生念,万事因一念而起,世间因一念而动……”
“有欲有求,求而不得,便生戾,戾气深重,化为魔障。”
“你若要驱逐魔障,就要交出你的七情六欲,再以自身心灯,除去他七情六欲中的戾气。”
莫日根:“……”
李景珑:“……”
阿泰与阿史那琼对视一眼,阿泰说:“这可有点难办了。”
鸿俊说:“我不大明白,什么意思?”
“喜、怒、忧、惧、爱、憎、欲。”鬼王解释道,“是为七情。色|欲、形貌欲、威仪姿态欲、言语声音欲、细滑欲、人相欲,乃是六欲。你若只想居高临下救赎他,是不行的,你找不到这一切,因何而起。除非待他醒来,以你的七情六欲同化他,再释放心灯,方得净化。”
一时所有人的表情都变得十分古怪,李景珑与莫日根对视,眼中俱现出一丝迷茫。
鸿俊:“哦,那是,要找到这些被污染的地方?”
鲤鱼妖在旁说道:“所以长史就得等他醒来后,既要喜欢他,又要生他的气,又要担心他,还要怕他,更要爱他,还要恨他,还得想要他……”
“停停停!”李景珑与莫日根同时喝道。
鸿俊:“……”
但鲤鱼妖已如连珠炮般,说道:“要对他一见钟情,更要痴迷他的长相,他的一举手一投足,喜欢听他的声音,摸他的细滑身体,最后再‘那啥’了他。”
“给我闭嘴!”李景珑怒吼道。
阿泰与阿史那琼蓦然爆出一阵大笑,莫日根已快疯了,阿泰一边笑一边道:“对不住,莫日根,我该陪你担心才是,可这实在太好笑了……”
李景珑说:“不可能!鬼王,我除过不少……不少妖,哪怕以智慧剑唤醒你时,我也没动过七情六欲……”
鬼王答道:“驱魔师,如今魔气,并非单纯存在他的体内,而是存在于他的魂魄之中,这不一样。”
鸿俊简直难以置信,这说起来实在太匪夷所思了。
“可他若要除掉天魔……”鸿俊又说,“不就也得既爱他,又摸他,还得那什么的?”
李景珑叫苦道:“别说了……”
鬼王答道:“也可使不动明王六法器,一箭了结那魔种,令它散入天地脉中。但现如今,白鹿之魂已是一片漆黑,你若愿意动手杀它,自当一了百了。”
闻言众人又望向陆许,此刻的陆许孤零零躺在壁画下,那模样甚是可怜。
“言尽于此。”鬼王说道,“你们自己看着办罢。”说毕竟是起身离开。
阿泰一手扶额,说:“鬼王当真不得了,一上来就拆了咱们驱魔司两对,还带交换的,鸿俊,你要么考虑下咱们家大王子?”
鸿俊:“你说什么呢,阿泰!”
“我赞成!”鲤鱼妖高举双手答道。
李景珑:“……”
莫日根看看李景珑,已是晕头转向,片刻后道:“这不可能。”
“能不能把我的心灯暂时给你?”李景珑答道。
阿史那琼已笑得快直不起腰,鸿俊看着陆许,既觉心酸,又觉无奈,不知为何,想到鲤鱼妖先前所言,心里居然还有点儿难受。他忍不住打量李景珑,又想到陆许从小到大居然是缺了两魂六魄就这么过来的,当即鼻子发酸。
“给不了。”鸿俊说,“我曾经也想取出来呢。”
莫日根说:“我先缓缓,一定有别的办法……一定有的。”
莫日根长吁一口气,起身,也走出了殿外,余人各找借口,纷纷散了,剩鸿俊与李景珑对坐。
李景珑说:“这……鸿俊?”
李景珑见鸿俊百味杂陈地坐着难过,表情便变得不一样了,一面观察他,一边躬身过来,拉了个蒲团,坐在他的对面,正要开口解释几句,鸿俊却心不在焉,始终想着鬼王之事,这活了一千多年的大妖怪,知道太多人世间的密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