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债

作者:大风刮过

 
  馄饨面?我匀出一丝神来瞧了瞧,这样的庶民吃食我还从来未吃过。随手摸起筷子捞起一筷面条送进口,味道却也别致。 
 
  我身边的一个吃面的老者瞧着我,含着半口面的嘴张了张。 
 
  我咽下面问:“老丈有何事?” 
 
  老者踌躇了一下,才开口道:“方才我看公子你夹起的面里粘着好大一颗老鼠屎,还未来得及提醒……公子你已经咽了……” 
   
  夜晚,我回到自家院中,那颗老鼠屎在我腹中翻江倒海,汇透我四肢百骸。
   
  这种景况,倒像似曾相识。 
 
  就像他似曾相识,衡文这两个字我似曾相识。 
 
  我足踩祥云,顶聚三花,又飞升了。 
 
  我站在南天门外接引新飞升散仙的仙使面前。 
 
  那仙使没怎么将我这个白捡来的飞升新仙放在眼里,爱搭不理的,摊着名册,将毛笔蘸了蘸墨问我:“在凡间姓甚名何?” 
 
  我道:“我这辈子叫秦应牧。”
 
  仙使提笔记上,道:“你先等着,我上灵霄殿向玉帝通报,你才能进南天门。”合上册子,又道:“你真有运道,今天太上老君的仙丹开炉,西天的迦叶尊者正在老君府上拜会,老君与他以道论佛法,装丹的时候一个没留神掉了一颗下界,竟被你捡着了。” 
 
  我道:“运道好没办法,其实这不是头一回了。” 
 
  仙使抬脚转身,我道:“且等一等,劳烦兄台再替我向玉帝捎句话罢。就说宋珧又捡了颗仙丹,又爬上天庭来了。” 
 
  小仙使猛地转过身来,愕然半张着嘴,傻了。 
 
  我在灵霄殿的玉阶下站着。 
   
  玉帝端坐在宝座上,王母坐在玉帝身侧。 
  
  玉帝道:“魔障!简直是魔障!” 
   
  王母道:“何必如此说呢,宋珧亦很不容易。他那时险些灰飞烟灭,却居然断了仙契,他又重回天庭。如若神仙也有天命,这大概就是天命。既然天命如此,何苦再为难他。”
   
  玉帝端详着我的脸,片刻叹气道:“罢了,既然王母都如此说,可能这就是你的天命。你当年险些灰飞烟灭,此时轮回再生,之前的一切就不再追究。只是在天庭中,你只能做个散仙,天庭也只当没你这个散仙。极东的海上有个岛,你自去那里过活罢!”
 
  我躬身道:“多谢玉帝。”退出了灵霄殿。
 
  引我进殿的小仙使还在门外,我向他道:“向你打听个事儿,衡文清君现在何处?”
  
 
  小仙使木然抬头道:“什么衡文清君?”
 
  我道:“微垣宫司掌文宗的衡文清君。”
  
 
  小仙使道:“司掌文宗的是掌文天君陆景,他住在微垣宫。天庭没有衡文清君。”
  
 
  寒雪压顶。
  
   身边有个声儿喊我:“宋珧,宋珧。”
 
  我一转头,看见碧华灵君。我顿时扑将过去,扣住他膀子问:“衡文呢?!!”
  
 
  碧华灵君扬眉看着我:“你倒好意思问。”
 
  碧华灵君的毛病是,你越急他越慢。你越急火攻心,他越悠闲自在。
 
  他慢吞吞地将我引到个僻静的地方,慢吞吞地捡了块石头坐下,才慢吞吞地道:“你那天感天动地地爬去凡间灰飞烟灭,其实你刚出南天门衡文已知道了,赶去凡间时你眼看没救了,他也开始犯傻,拿自己的仙元去救你,他没做过凡人,仙元一无就会顷刻灰飞烟灭,幸亏凡间承受不住他的仙术,他刚要取仙元那山头就塌了。我和东华赶下来,先各分了点仙元给你,又向老君那里讨了丹药,又去西天如来那里求了些舍利,好容易才保住你一绺小魂魄。我向阎王那里讨人情,把你塞进轮回道,轮回几世养全魂魄。衡文他私下凡界,去凡间看你轮回,玉帝将他拿回天庭,着陆景执掌文宗,天庭再没有衡文清君了。”
 
  我问:“衡文他现在何处?”
 
  天庭里景致依旧,仿佛我在凡间轮回的几世也不过是大梦一场。我正要去极东的海岛,远远地站着望了望当年我的宋珧元君府与衡文的微垣宫。
 
  正转身要走,一行仙者自云霭上行来,我退到道旁站着,北斗七星的其余几宿环绕着一个素袍淡然的身影,行到我身边停了一停。
 
  天枢除却前尘事,终于不再清冷彻骨了,他瞧着我,和声开口道:“可是新上天庭的仙者?”
 
 
  我道:“是,在下秦应牧,刚飞升上天庭。”
 
  天枢点头笑了笑,再向另一方去了。
 
  我朝他行去的身影望了望,许多许多年前的往事早已像当年晨曦中的木香花香气一样,淡入清风薄雾,踪迹不见。
 
  我十万火急赶到了极东。
 
  海岛上到处是东倒西歪的仙树,乱七八糟的大石。我穿梭其中来回奔波。
  
 
  我问:“衡文呢?!!” 
 
  碧华灵君道:“被玉帝发放到极东的岛上去了。” 
   
  他在海岛仙府门外的仙树下站着,向我轻轻一笑,恍若东风拂过,三千桃花灼灼开放。
  
  我道:“我欠了你五世,连同还魂。本加利,可能永远也还不完。” 
 
  衡文道:“你也替我还了宣离的债,倒可以相抵。” 
 
  我说:“抵不了罢,抵了你亏了不少。” 
 
  衡文晃着他的破折扇道:“我却没什么计较。抵了能怎样,不抵又怎样。”
   
  我搂住了他的肩:“正是,你是我的,我是你的。哪里有债这一说。”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