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玛拉捂嘴一笑,“听说这位诗人可是有名的很,只不过至今还没出过诗集,所以只能以手抄本的方式流传。”
“原来是这样。”我半信半疑地又翻了几页,也没仔细看那些诗歌,颇为不以为然地说道,“我倒还是更喜欢鲁米的诗歌。尤其是他那句——少跟夜莺和孔雀打混,前者只有声音可取,后者只有颜色可取。”
“这句诗我也很喜欢。只不过,”达玛拉眯起了眼睛笑道,“大多数男人们偏偏就是容易被夜莺和孔雀所迷惑,他们浅薄的眼孔里恐怕看不到更深层的东西。”
我正要表示赞同,忽听门外传来了隔壁女奴莉莉的声音,“达玛拉,罗莎兰娜,你们在屋子里吗?”我应了一声,又听对方接着说道,“米娜伊巴克尔的身体有些不舒服,你们快去御医房请了医生过来看看吧。”
我和达玛拉对视了一眼,连忙起身跑了出去。米娜伊巴克尔就是之前那位生了儿子而痛哭的妃子,前些天服侍她的女奴病了两个,所以萨拉师傅就让我们暂时去帮把手。分配给我们的工作量也不大,只需每天去服侍她吃早餐以及有什么事随叫随到就行了。不过这位妃子性子太过懦弱绵软,所以就连身边的女奴都经常使唤不动,这可能就是她让人来我们的原因吧。
御医房就位于第四庭院的花园旁侧,紧邻着苏丹的私人图书馆。整个御医房都是由透明的玻璃制成,所有的一切在光天化日下都无所遁形。这个设计是以前某位苏丹特别要求的,这样一来苏丹就能轻易监视御医们的一举一动。看来设计这个御医房的苏丹必定是个疑心病很重的人。
我们很顺利地请到了一位御医,只是回来穿过花园时被一位红发女奴挡在了外面。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玫瑰夫人正在园内观赏盛开的郁金香,不希望有闲杂人等的打扰。我无奈地看了看四周,被拦在外面的人显然不止我们两个,甚至还有身份更高的赫妮伊巴克尔,她是双子宫中其中一位王子的母亲。
“你们得再等一会,玫瑰夫人赏完郁金香后你们就可以通过这里了。”红发女奴一脸傲色地说道,似乎并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可这花园并不是玫瑰夫人一个人的,凭什么她欣赏的时候我们都得在外面等着?这算也太霸道了吧?”开口表示不满的是赫妮伊巴克尔。毕竟为苏丹生下了一位王子,她的胆子自然也比其他人更大点。
可这女奴显然也没把她放在眼里,面带蔑色地答道,“赫妮伊巴克尔,这是玫瑰夫人吩咐的,有什么不满就请您对玫瑰夫人说去吧。”
“你——”赫妮伊巴克尔气得脸色发白,“你的意思是玫瑰夫人赏花的时候,其他什么人也不能入内了?”
女奴不冷不热地答道,“您明白就最好了,请别让我们这些奴婢们为难了。”
“哦?那我这个其他人是不是也不能入内呢?”一个温润柔和的声音忽然从不远处传来,那微敛的韵调就像细雪一般优雅的飘落,温和地仿佛能包容世界万物,完全没有冰冷的感觉。
那女奴只听那声音脸色就立刻变了,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颤声道,“皇…皇太后…”
皇太后?!没想到来了这么多天终于能见到这位传奇女人的真容了。我踮起脚好奇地朝着那个方向张望,只见众人井然有序地纷纷向两旁散开,接着从那里缓步走出了一位雍容典雅的中年贵妇。
她有着拉丁美人常见的柔软又蓬松的黑色长卷发,几缕碎发散至耳际轻轻摇曳着。她的肤色并不是如月光般娇贵的莹白,而是细腻而富有光泽的珍珠色。那双不同寻常的琥珀色眼睛看起来温和从容,一抹浅笑在她的唇边欲坠未坠。她的美,是一种暗香浮动的美,比起那种夺目的美,这种内敛的美才更加持久。
这样的美人,能在后宫中脱颖而出得到先王的专宠,似乎一点也不令人觉得奇怪。
“太后都来了,你这奴婢还不快让开?难不成玫瑰夫人连太后的面子都不给?她应该清楚,这个后宫里最尊贵的女性到底是谁!”赫妮伊巴克尔见太后驾到立刻就有了底气,竖起眉毛瞪着那女奴厉声斥责道。
红发女奴完全失去了刚才的傲慢之色,像是不知该如何是好,身体僵硬地无法动弹,唯有面色苍白如纸。这时只听从内庭传来了女奴们小心翼翼的声音,“玫瑰夫人,这边请…请小心走…”
随着一阵令人心旷神怡的玫瑰花香随风飘来,只见一位穿着红色纱袍的年轻美人婀娜多姿地走了过来。浅金色的头发懒懒地在她肩上打着卷儿,白皙如雪的肌肤在阳光的照射下呈现出晶莹剔透的状态,衬托得她那双水蓝色眼睛更是娇媚又撩人。她的鬓边戴着一大朵盛开的玫瑰,深红的花瓣显得格外醒目。而就像玫瑰所具有的刺一样,她那张扬热烈的美艳之中,隐隐又有几分难以驯服的野性和危险。
春天的玫瑰。苏莱曼赐予她这个名字还真是贴切,也只有这种花才衬得起她那无双的美貌。
毫无疑问,在苏丹的众多妃子里,她必定是最美的那一个——
“这个后宫里最为尊贵的女性自然是太后了。赫妮,你这个问题问得还真是愚蠢呢。”玫瑰夫人的声音也是如此悦耳动听,就算是歌声最美的夜莺也无法比拟,这声音像是在清晨的露珠里轻揉过,透着一股性感的慵懒散漫。
不等赫妮说话,玫瑰夫人的眼眸一暗,“这个卑贱的女奴居然敢对太后无礼,我这就让人好好惩治她。来人,将这个不知尊卑的东西装进麻袋丢到海里去。”那个女奴顿时全身颤抖个不停,脸上一丝血色也无,却是吓得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玫瑰夫人一句话就轻而易举要了别人的性命,可她的笑容还是那么自然娇媚,看来这些对她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了。面不改色地看着宦官拖走了那个女奴后,她才走到了太后身边,行了行礼道,“太后,我已经处置了那奴隶,您可不要再生气了。对了,花园里的郁金香开得美极了,不如就让我陪您再好好逛逛吧。至于这些人嘛,”她轻蔑地瞥了一眼赫妮,“她们恐怕没资格和太后一起赏花。”
太后微微一笑,“这花园里的风景如此美丽,只有我们欣赏不是太可惜了吗?”
玫瑰夫人娇笑道,“可是如果没人打扰的话,您才能看得更加尽兴更加愉快呀。如果到处都是人的话,这到底是看人还是看花呢?岂不是扫了您的兴致?”
“古尔巴哈你考虑得确实周到。不过,我倒是想起了一个以前曾经看过的故事,不知大家有没有兴趣听听?”太后像是忽然来了兴致,笑吟吟地转移了话题。
“当然,太后的故事一定与众不同,能有机会聆听当然是我们的幸运。”一旁的赫妮不失时机地奉承道。
玫瑰夫人听太后直呼她的名字,脸上迅速闪过一丝不悦,但很快又恢复了笑容,“那就请太后说说这个故事吧,我们洗耳恭听。”
太后笑了笑,不慌不忙地开了口,“据说在犹太教里安息日是不允许出门的,但偏偏有个热爱钓鱼的人在安息日出门去钓鱼了。经常钓鱼的湖边一个人也没有,他开始觉得非常高兴,因为这样就不会有人知道他违反规定了。在这里钓的鱼最后都是要放回去的,他也只是想提高自己的技巧。谁知他钓上第一条鱼的时候就被天使发现了,天使生气地到上帝面前告状。上帝就告诉天使,会好好惩罚这个人。可是接下来,只见那人钓了一条又一条的大鱼,最后竟然还钓到了异常珍贵的鱼种。天使非常生气,又去找上帝问,惩罚到底在哪里呢?上帝说,你看看,他有这么惊人的成绩和兴奋的心情,却不能和任何人说,这不是最好的惩罚吗?”说到这里,太后顿了顿,“一个人的愉快那是真正的愉快吗?我不认为是这样。让一个人独自享受自己的愉快那是对自己的惩罚。真正的愉快是要和别人分享的,那种独自享乐只是种低级的快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