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玛拉…”在这一刻,我忽然有点羡慕她。至少她有非常明确的目标,她知道自己要如何走接下来的路。而我呢,依然混沌迷茫,不知该怎么往前走,自己的未来还在命运之神的摆布之中。
“罗莎兰娜,一定有很多人说过吧,你有一双无比美丽的紫色眼睛,比最剔透的紫晶石还要闪耀。”达玛拉看着我的神情变得温柔起来,“我曾经认识一个罗马少年,他也有双和你一模一样的紫色眼睛,所以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很亲切。我和你,能够以这样匪夷所思的方式相遇,或许也是他冥冥之中的指引。以后在这个没有硝烟的战场里,我们要始终站在一起,成为最忠实的伙伴,好吗?”
我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尽管不知将来会怎样,但至少我知道现在的达玛拉,是这个陌生宫廷里我唯一可以相信的人。我不想让自己处于一个孤立的位置上。对她,我可以放下部分的防备之心。但,不是全部。
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接着就听到了有节奏的敲门声响起。
“我猜一定是送芝麻蜜糖糕来了。”我朝达玛拉眨了眨眼,起身就去开门。刚把门打开,一股浓郁的芝麻香味就迎面而来。只见一个穿着宦官服饰的少年正端着个铜盘站在门口,低着头轻声道,“这是萨拉师傅让我送来的点心。”
一听到这个声音,我顿时心里一惊,失声唤出了他的名字,“是贝希尔吗?”
少年似乎也是大吃一惊,蓦的抬起头来,那张熟悉的容颜赫然就映入我的视线中。他好像比之前清减了几分,纤细瘦弱的身体包裹在偏大的宦官袍子里显得空空荡荡。那双眼睛还是动人依旧,淡淡流转的眼波似被轻风吹落的玫瑰花瓣,美好的令人觉得因为无法把握而心生怜惜。
“罗莎兰娜,居然是你!你终于进宫了!”有惊喜的神色从他眼中一闪而过。
在这里遇见故人,我的心情也变得愉快起来,“我和达玛拉是昨天刚刚进的宫。没想到今天就遇见你了。你怎么样?过得还好吗?这段日子在宫里还适应吗?”
他的唇边浮现出一抹笑容,“罗莎兰娜,你一下子问这么多问题,我都回答不过来了。放心吧,我在这里一切挺好的。有吃有穿,也没什么人为难我。”
“真的吗?那就好了。”听他这么说,我稍稍放心了一些。不管怎么说,他走上这条路也是因为我的错误决定。如果他在宫中过得不好,我这心里就更不好受了。趁着说话的功夫,我又仔细打量了他一番,发现他除了清瘦了一点外,精神和面色似乎都还算不错。
“当然是真的,我骗你做什么。不过身为小宦官,偶尔被责罚几次也是有的,这也很正常。”他神色愉悦地看着我,“现在你也进来了,这真是太好了。如果以后你们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尽量告诉我,我能做到的一定会尽力而为。”
“帮忙什么暂时也不用,你顾好你自己就行了。初来乍到都不容易。”我顿了顿,“对了,我听说白人宦官总管瓦西是个不好相处的…他有没有为难你?”
他似乎愣了一下,随即就笑了起来,“他确实是个记仇的,我们平时尽量小心干活,不让他挑出刺来就是了。他之所以这么嚣张,也是因为讨了皇太后的欢心。”
贝希尔提到皇太后的时候,坐在一旁吃糕点的达玛拉抬头看了他一眼,插嘴道,“这样的人,恐怕仅仅小心干活还是会让他挑出刺来吧。”
“确实如此。”贝希尔笑得似乎勉强了一些,“谁让他是如今宫里最得宠的宦官总管呢,就连苏丹陛下也要给他几分面子。”
“在这里做下人,我们都要小心谨慎些。”我说着拿出两块糕点塞到了他的手里,“如果你有什么要帮忙的,也千万记得要和我们说。尽管我们人微力薄,但在宫里多个朋友总不会错的。”
“没错,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好。”达玛拉也起身走了过来,伸出了自己的手,“我们三个都是从易卜拉欣大人府里出来的,彼此更要多多关照。虽然我们渺小如沙砾,但也要努力地生存下去。”
“达玛拉说得对,我们都要好好活下去。”我先将手放在了她的手背上。贝希尔只是迟疑了几秒,也将他的手覆在了我们俩的手背上。他的手格外冰冷,却异常的有力。
好好的活下去…这或许也是目前我们唯一可以努力的事情吧。
第十一章宠妃玫瑰夫人
接下来的日子,我和达玛拉每天除了做些杂活外,也会抽时间去参加宫里专门为女奴安排的各项课程。这些课程主要就是教习女奴们语言,宗教和文学等最基本的东西。因为宗教的缘故,奥斯曼宫廷不允许奴役本国同样信仰的女性,因此几乎全部女奴都是来自异国,所以培养她们对这个国家的认同感和归属感是相当必要的。女奴们深知其中利弊,学得也都相当用心。试想一下,如果和君王在语言上都无法顺畅沟通,又何谈什么未来呢?
一段时间下来,我们和同房的阿拉尔很快就打成了一片。她为人热情爽朗,性格活泼,告诉了我们不少宫里的事情和规矩,让我们平时少走了许多弯路。另一位室友卡特雅虽然不太合群,性格也有些孤僻,但看起来并不似奸滑之辈,所以大家也算是相处的比较和谐。当初我住在大学宿舍时,室友们的性格也是各有不同,只要彼此之间相互体谅迁就能过得去就行了。女奴们在宫里或多或少地都接受了一些教育,所以大家偶尔也会讨论一下诗集,讲故事更是女奴们平时最为流行的休闲娱乐活动。据说苏丹陛下也特别青睐这项活动,每年特定的时候宫里还会举行讲故事比赛,之前有几位女奴就是在比赛中脱颖而出,得到了苏丹的宠幸而成为了伊巴克尔。
贝希尔和我们也时有来往,宦官庭院和女奴庭院相距这么近,所以抽空说几句话或是他给我们带点什么吃的都很方便。
人的适应能力还真是强。时间一长,我居然也慢慢习惯起这里的生活了。
这天下午,空闲下来的女奴们像往常一样聚在长廊下讨论着诗歌里的故事,今天的主题是十三世纪波斯诗人鲁米的《美斯奈维诗集》,那里面有个丈夫在榅桲树上抓到妻子和她的情人的故事,深宫寂寞的女奴们最是喜欢这一类的八卦故事。浅金色的阳光洒落在这些肤色各异披着薄纱的妙龄美人们身上,似乎为这里平添了几分香艳暧昧的风情。
我和她们打了招呼后就上了楼,刚进房间正好瞧见达玛拉翻看着一个薄薄的小本子,那种专注认真的神情是我不曾见过的。
“达玛拉,看什么看得这么认真?难不成也是丈夫抓到了妻子的情人?”我快步走到了她的床边,笑着调侃了两句。达玛拉也不答我,只是将小本子往床上一搁,颇为感慨地叹了口气,“他的诗歌写得可真好。”
我很少听到达玛拉这么直接地称赞别人,所以听她这么一说,我顿生好奇之心,拿起那小本子翻了开来,只见上面的波斯文明显是手抄上去的,诗的结尾处还有作者的名字——穆希比。在奥斯曼土耳其文中,这是爱人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