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高衙内也不全然是个草包,方腾背后站着萧言。萧言现在搅到什么事情里面。他就算是瓶子罐子,也有个耳朵在,也是听了一肚子的。他老爹当了这么些年的三衙管军,也没怎么能奈何这些禁军将门世家,换了萧言,想来只有更惨。眼看他老爹就要照应不得他了,这种火坑,可不能朝下跳。
高衙内如此表示,也在方腾料中。他淡淡一笑,肃手让客,不经意的就问:“…………某也只道高衙内是早入了球市子诸般球盟当中的。后来一问,才知道竟然榜上无名。谁不知道这球市子就是依托禁军经营起来的?太尉乃三衙管军,却这般崖岸高峻,真是让人既感且佩…………”
高衙内城府毕竟未曾深到那个地步,这段时日又正是一肚皮的不合时宜。方腾稍稍用话一勾,顿时就激起怨气,冷哼一声:“放在两年前,那帮厮鸟敢少俺的一份?早就乖乖奉上俺们高家该得的好处了。现在什么也不必说,说了也没什么用处…………俺还总要些场面,方兄要是肯帮忙,爽爽快快就让俺的家队入了明年的乙级球盟,俺自然有一番心意回报!”
方腾报以的,只是淡淡一笑。禁军财计事这潭水实在太深。高家的顶梁柱高俅已然不成了,剩下这个哪怕是纨绔子弟也看得分明。言辞里扣死了只参与球盟事,而绝不沾惹其他。怕只怕这个纨绔子弟太过于晓事,自家便宜老爹去后只谨守家当便罢。只要这纨绔子弟还要场面,还有些不甘心,就总有下手的余地。
他沉吟少顷,手指轻轻的敲着桌子:“此事不难…………”
高强顿时喜动颜色,一拍掌道:“不难便好!俺的家队也是现成的,入乙级球盟据说还有多少贯押头,爽爽快快说出来便是,俺午后就让府内虞侯将来。不知道是送到方兄处,还是送到金水桥处?”
这高衙内倒是行事雷厉风行,以前无往而不利惯了。方腾一句话,他就当这件事情已经定下来了。
方腾笑着抬手:“衙内稍待,此事的确没什么为难的。只是球市子诸家对于乙级球盟入盟各队事情,早已有了章程在。除了有押头,家队人数器械俱全,还有一点就是必须有甲级球盟三家股东担保,才可有入乙级球盟资格。现在足球联盟风靡汴梁,如衙内般想以家队入球市子之人,何止数十?还得按顺序等候,或者等每年四队降级之后缺额,或者等着球盟扩大。岂是学生一句话,就轻易得了的事情?”
高强怔了一下,脸色顿时变得难看已极,衙内嘴脸忍不住就将了出来:“姓方的,你这不是消遣俺?是不是要知道衙内爷的手段?”
方腾淡笑,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
入盟几个条件,高强家队在硬件上不用说都完全具备了。也很网罗了几个好手在队中。不少还是以一场球赛出场费三十贯,伤了便有二百贯汤药钱的天价挖过来的。但是三家股东担保,却让他到哪里寻来?禁军将门团体奉承高家十几年,现在已然就要人走茶凉,谁还愿意搭理他这个高强?若不是时势易移,高强怎么会求到方腾头上?
方腾这个条件摆出来,等于就是**裸的打脸。抽得这些时日正一肚子鸟气的高衙内更是按捺不住。当下忍不住就想翻脸。
不过此刻这位高衙内,已经很是感受了一段时日的世态炎凉,再不复往日气焰了。看着笑得云淡风清的方腾在那里危坐,转念一想又觉得灰心。现在他有什么本事让这位方腾好看?更不必说大宋文臣地位,到这个时侯也未曾稍减。虽然方腾未曾有确实差遣,不过现在在萧言的那个临时差遣衙署内挂了个名,可也是有贴职,着绿袍,带银鱼的朝官文臣了。放在他高衙内全盛时侯也未必能奈何得了这个小白脸。
当下高强就觉得垂头丧气,咬咬牙齿,拱手起身:“告辞!入不了球盟,天也塌不下来。风水轮流转,说不定什么时日俺们高家便又占了上风。到时候,你们一个个就识得俺高强了!”
撂下几句场面话,高强高衙内就要拂袖而出。年轻衙内未曾经历多少世事。一向又是在便宜老子的庇荫下走惯了上风。这几个月来经历只让他觉得自己受够了委屈。眼睛里面忍不住都包了一泡泪水,只觉得自己饱经忧患,屡受摧折。天底下第一苦人儿非他高衙内莫属。将来时日更是漫长,这几十年,叫人怎生能强挨下去?
看着高强转身,方腾又是一笑,抬手道:“衙内留步!学生还有一言,要奉于君前……”
高强转身,脸色铁青:“事情都这般了,还有什么鸟话说?衙内爷虽然不顺,可也别想衙内爷嘴里迸出一个求字!俺身上自有武职在,到时候去了边关,一刀一枪再博出个太尉来,到时候俺们再一一分说明白!”
这等富贵门第少年,一旦稍遇波折,不复往日声光。就觉得自家受尽了天下所有委屈,既自卑又强撑着自尊的模样。方腾世道人心通透,如何能不知道?他要的就是高强这份不甘心,要是高强认命,反而就有点为难了。
当下方腾笑着延高强坐下,高强拧着脖子就是不坐。站在那里一副气哼哼的模样,就看方腾能说出个什么子丑寅卯出来。方腾也索罢了,干脆站起和高强立谈。
“…………衙内明眼人也,这入球盟之事,放在一年前,只怕是禁军将门要捧到衙内面前的。现今如此,还不是太尉不豫?入球市子者,锦上添花之事而已。说开来,入与不入,其实都没什么大要紧的…………可是衙内有没有想过将来如何?太尉一手一脚,让高家有了今日地位,难道在衙内手中,就这么败落下去不成?纵然是衙内看透世情,谨守家门,安稳度日也就罢了。但是看着那些往日奉承衙内面前的小人辈洋洋自得,车马喧嚣而过衙内府前,衙内就能一笑放下不成?”
这句话说到了高强心坎里面。说实在的,他现在境遇,哪里谈得上是受苦?高俅一生,給他挣出来几辈子都花不光的家当。也荫了他的武职。将来仍然是汴梁城中富贵门第。赵佶又是个念旧的人,高强再重用是不可能了。但是三年一次郊祭,按次升迁也少不了他的。谁也不能真个欺负到他头上去。但是让高强忍不下的这口气的却是往日奉承高家到了骨子里面的那些禁军将门,现在却一个个在他们高家面前拿出了架子来。要是让这帮人在他面前得意,高强真是连觉都睡不着!
虽然话说到了自家心坎里面,但是这方腾背后站着的是萧言,他们要行的世情连纨绔如高衙内也知道沾手不得。当下只是冷着脸道:“世事就是如此,俺有什么法子?方兄要说动俺们高家做什么世情,却也休提。如果翻来覆去就是这些话语,俺只有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