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郭家大小姐…………也许萧言,并不会杀她?
甄六臣心中,第一次转过萧言不会杀郭蓉的念头。这个完全没有理由,可这念头,就是在甄六臣心中转来转去,不可断绝。
萧言在逼郭药师自尽之后,带着他这个俘虏去见了郭蓉。告知她所有一切,并且以囚禁郭蓉为质,胁迫他甄六臣为他萧言卖命。在那一刻,甄六臣气满胸膛,甚至忘记了萧言那时古怪的眼神和神色。那时候甄六臣也只是一个厮杀汉子,如何能明白过来?
现在甄六臣,却比那个时候,所思及的东西,多出来太多了。生死之间,往日自小饥民从军,厮杀里面长大而变得冷硬的心肠,已经一点点融化下来。这个时候,他恍然明白,那时萧言的眼神,里面满满蕴藏的都是痛苦
俺这是在做什么?
但是已经走到了这一步,自己哪里还有其他路可以走?生为燕地乱世中人,这直娘贼的老天爷,简直一个都不肯放过
甄六臣在这里已经越想越是绝路,除了跟着董大郎一条路走到黑,随便死在哪里。其他的似乎都已经无路可走。而在前面,一直放出去哨探巡视的七八骑急匆匆的赶了回来。看到前面哨探人马回来,这里大队都发出了一阵兴奋的乱七八糟的欢呼之声,迎接赶回来的哨探传骑:“前面发现什么便宜了,瞧着你们一个个兴奋得在马上都坐他娘的不住”
那些哨探比起大队看起来更剽悍一些,吼叫回来的声音也更是不文。毕竟这些哨探也是董大郎所部亡命中的最为精锐之辈。
“奶奶个熊,离了燕京老远。才发现,俺们在燕京城下都是白费气力这里堡寨坞壁完好,燕京那里给俺们袭扰乱了,不少人还拖家带口的跑到这里来,每个堡寨都塞得满满的,打开一个,就是好大的生发”
“这里过得倒是安稳,瞧着让人眼中出火俺们远远的嘹了一眼,居然还有下地的。娘们儿给男人地头送饭,一个个也不象燕京城下瘦得象鬼,满身是泥,经不起三两下折腾囚攮的,按心头这火,怎么也按捺不下来了”
哨探回归大队,众人迎上,都是七嘴八舌的议论。说了没两句,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着董大郎这里望过来。对于这些亡命之辈而言,每日杀人狂醉的日子已经过得惯了。赶几天路下来,昼夜兼程,睡野地吃冷干粮。已经憋得胸中那团邪火腾腾的就想朝外冒。大家跟着你董大郎来杀人掳掠发财抢娘们儿,一条烂命不直什么,可要让大家始终过这苦日子,却是不成
这些亡命汉子刀子一般的目光逼视着董大郎,每个人眼中那种桀骜不驯的味道,怎么也掩藏不住。董大郎咧着嘴如他们一般粗野的笑着,心里头却是各种盘算都在如电一般转动。
他本来是想以最快速度直逼檀州城下,打檀州一个迅雷不及掩耳。看能觑出什么便宜杀进檀州城。具体如何详尽的计划,必成的把握,那是没有的。可是他此次南下,随机应变夺了复辽军,救出耶律大石,还不是拿命在博?此时此刻,自己的性命,他早就看得轻贱万分了,只要能让萧言也遭受和他一样的连场失败
这些亡命之徒按捺不住,想打开一家堡寨先快活一番。董大郎是打心里不愿意。僵持越久,檀州守备越完。复辽军又是漏风的筛子,万一让萧言知道有他们这一路人马去奔袭檀州,加派援兵,那他董大郎就是半点机会也无了。打开一个堡寨,总要耽搁点时间,说不定还要惊动檀州左近,这种事情如何做得?
他正在筹谋着用什么话语说动这些亡命之徒。他的这些临时手下却有些按捺不住了,有的人就已经目露凶光:“大郎,你带着俺们去檀州卖命,俺们一句话不说。这条性命都卖给你了,临死之前,快活一下总不算什么罢?要是镇日这般吃苦,俺们还不如在大石林牙麾下听用”
“说得再对也不过了,你带着俺们四下奔走,有生发,有快活日子。丧了性命也只怪俺们八字不正,谁指望在这个世道还能老死不成?可要俺们一路吃苦,却是不成好便好,大家通同一路,歹便歹,俺们各自分道扬镳”
在一转瞬间,董大郎就已经做了决断。这些亡命之辈,不是他当年的嫡系手下。虽然多大的风险都敢冒,一个个都悍不畏死。可是要拢住他们,还得顺着他们行事自己孤身一人,除了碰死在檀州城下,还能有什么别的结果了?反正自己也是走一路看一路,先打开一个堡寨,然后随机应变就是
他顿时大笑一声:“直娘贼,一个个恁般心急俺正在想如何分遣哨探,找一个不太坚固,油水又足够丰厚的堡寨,然后再想法子打下来。用什么法子,不惊动檀州左近,你们就一个个沉不住气了最好的法子就是打下堡寨,弟兄们还伤损不大。这条性命,虽然不值钱,可也不能就这般平白丢掉了
…………罢罢罢,看你们急得这般上火,俺就亲领哨探,去前路查探一番。打开一个堡寨,让弟兄们快活个三两日再说”
董大郎的话,激起大家一番兴奋的乱吼乱叫。顿时就有不少人马自告奋勇要跟着董大郎去哨探。董大郎除了本来的七八骑先行哨探,又随便点了十几骑。目光扫过,看到甄六臣沉着一张脸吊在队尾,当下就招呼一声:“六臣,跟着俺”
甄六臣摇头:“俺只随你打檀州救人,却不随你去造孽。”
甄六臣这句话顿时激得旁边骑士怒目相视,有的人还拔刀出来。董大郎却不动声色,策马走近甄六臣,低声道:“如果你我不镇着他们,那才是真正造孽俺只想要的是袭破檀州,对糟蹋堡寨没什么鸟兴趣。俺还怕他们杀戮太甚,惊动四下你要不去,也就随你。”
甄六臣看看董大郎,心里面叹息一声,紧紧身上各种东西,冷冷看着董大郎:“何时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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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家堡在檀州以东一百五六十里。原来这里,是一个契丹开国有功将领姓什么乌古烈的产业。时间过去百余年,这乌古烈什么的,早就不知道到了哪里去。这里留下来的当年家奴佃户后代,多以乌为姓,聚居与此。在乱世里头苦苦挣扎。
乌家堡不大也不算小,总有二百多户人家,千多口人。乱世豪强争雄,城池治所左近是最混乱,打得也最惨烈的。最强的地方豪强也多半就是靠着城池治所近一些的,因为人烟相对稠密,依托城池,兵刃甲杖也好解决一些。离城池远一些的田庄,除了粮食之外,想凑齐一些甲胄,多积攒一些用铁的兵刃都不容易。象乌家堡这个在檀州和燕京之间,两头都靠得不怎么近的,遭的祸害就少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