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黎明前最为黑暗的一段,已经杀得筋疲力尽的宋辽双方,在燕京城头城内,鼓气了最后余勇,要分出最后一个胜负!
~~~~~~~~~~~~~~~~~~~~~~~~~~~~~~~~~~~~~~~~~~~~~~~~~~数百宋军甲士,呼啸着冲过了火场当中被填出的道路。火势虽然小了一些,但是周遭一切,仍然滚烫灼人。身上铁甲,已经被烤得滚烫,露在外面的须眉,纷纷被灼焦。烟气呛得每个人都喘不过气来。
等冲过火场的时候,这当先冲击的数百甲士,几乎人人都被燎伤,口干舌燥,铁甲之下,一身透汗。
甄五臣当先,就觉得突然胸中气闷一松,这才发觉,自己已经冲过了几十步宽阔的火场!
入眼之处,火光映照之下,就是一大片白地。断瓦残垣,入目皆是。辽人也真有一股狠劲。不仅烧了南面半边城池,还拆了老大一片房屋,将能引火的东西投入火场,其他砖瓦土石,就又支架起了一道道屏障!
这些屏障,既低矮又粗陋。如果在临阵当中,都是不堪一次冲击的。但是在燕京城中,一边举火一边竖起这些土垒屏障,还有军马在城墙上死战。燕京城中辽人战意之烈,对城外萧干主力回师寄望之深,已经可见一斑!
燕京城中的抵抗,的确已经竭尽了全力。在真实历史上,郭药师杨可世偷袭燕京城,燕京辽人,哪怕以土石瓦片相击,都巷战抵抗了许久。几乎将整个燕京城打成了一片白地。此时此刻燕京城抵抗之惨烈,比起真实历史犹有过之!
不过这牵制抵抗,已经到了绝处。半个燕京城烧了,北辽皇后带着北辽皇帝的棺材上了城楼。百姓再多,也不是披甲经制之军的对手。只要冲垮这最后的土垒抵抗,就可以直抢燕京各处城门,夺下这场多少人拼死也想得到的大功!
甄五臣大喝一声,长矛交与左手,右手拔出佩刀。身先士卒就朝着眼前土垒木栅屏障处扑去。此时此刻,已经再无退步余地,只有上前。在他身后,从火场道路中不断涌出来的常胜军甲士也是一般想法,昨夜他们算是休息了一场,现在恢复了一些精力,此刻甚至不用军将下令,就紧紧的跟在甄五臣身后,朝前涌去!
土垒之后,是乱七八糟杂凑起来的辽人守军,城中契丹奚人等辽人所谓国族,都知道城破之后,他们必然无幸。将最后一分气力都拿了出来。皇亲国戚,辽人小吏,宫中太监,辽人散卒,大户家奴,甚至还有契丹文官,就构成了燕京城中最后的抵抗力量。手中也是什么武器都有,能披甲的,十中无一。昨夜他们都在拼命拆屋架垒,朝着大火中扔去更多的可燃之物,到了这个时候,周遭能拆的都已经拆光。也完全筋疲力尽了,看着火势渐渐小下来,这些杂乱守军就猬集在土垒之后,等着宋人最后的攻击。
当终于看到宋人甲士从火场中冲出,呼啸上前的时候,每个人都是神色惨然。一个辽人小吏文士挺身而起,站在土垒之上,大呼道:“天底下没有不亡的国家,就死在这里罢!难道等着宋人破城之后,再屠城杀到头上来么?就和燕京城同殉罢!”
在他呼喊声中,辽人杂乱守军,手中有弓矢的,已经发矢而射,没有弓矢的,就投掷着砖头瓦块。挤在后面的,也张口而呼,这凄厉呼喊顿时就席卷了全城,仿佛就见证了大辽对幽燕之地一百余年的统治,就要在此刻走向终结!
~~~~~~~~~~~~~~~~~~~~~~~~~~~~~~~~~~~~~~~~~~~~~~~~~~~~~~北辽此时号称摄政者,正是天赐皇帝留下来的皇后萧普贤女。正是四军大王萧干的亲族。萧干现在掌握北辽这残山剩水的全部大权,对萧普贤女也面上维持足够尊重,在军中用度如此窘迫之际,还尽量维持她那个所谓宫廷的供应。
但是此时此刻,在燕京城通天门的箭楼当中,这位才三十三岁的辽人皇后却已经是一身素服。面北跪坐,头发也披散了下来,垂在身后。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在她身边伺候的,只有寥寥几名宫女而已。太监中有气力的,都被她打发出去参与最后的抵抗。北辽朝廷文武百官,久矣只是一个虚名而已。大权以前在耶律大石,现在在萧干手中。现在自然没有人还在这孤家寡人一般的皇后身边警哔,不是逃散,就是和各自亲族在一起,等候着最后的命运。
若不是耶律大石在,若不是燕京城中契丹奚人这些国族还在竭力震慑,说不定都有汉官,准备将她绑了献纳给入城宋军了。
不过此时此刻,已经到了绝境。
耶律淳的棺木,就停在外间,不过现在也没谁关心一个行将灭亡的小朝廷的死皇帝了。通天门外,还残存的燕京北城当中,呼喊哭叫声连成一片,昨夜稍稍安定一点的秩序,又完全崩溃,现在狂乱处,还超过昨日宋军突然抢下城门的时刻!在耶律普贤女身边伺候的寥寥几名宫女,契丹奚人国族的,怀中揣着利刃,准备最后关头跟着同殉。渤海汉人出身的,就左右乱瞄,心神不灵的看着有什么退路。
跪在那里的萧普贤女突然低声发问:“大石林牙有消息么?”
一个女官模样的宫女低声回话:“大石林牙自从昨夜上了开阳门,举火隔断退路之后,现在都还没有音讯。”
萧普贤女又低声问:“四军大王回来没有?”
那女官默不作声,一句话都不说了。萧普贤女缓缓点头,站起身来:“扶我出去看看……”
几名宫女女官,上前搀扶住了萧普贤女。扶着他走出了箭楼。在箭楼之外,还荷戈守卫的,只有不多几十名萧家亲族子弟,白发苍苍的老头也在其中。除了他们,城墙上就再无一人,看着萧普贤女出来,仅剩的这些萧家亲族子弟宿卫,都是一脸悲色的朝着萧普贤女行礼。
萧普贤女也红着眼睛一一点头示意。她先向城外看去,天色已经渐渐明亮了起来。平林漠漠,环庆军留下的营寨痕迹还在远处,所有一切,都笼罩在一片洁白当中。寂静无声,看不到萧干的旗号,看不到大辽的军马。
转头再朝城内看去,入眼之处,就是一片狂乱。南城大火仍然在熊熊而烧,卷起黑烟劫灰,洒落全城。仅剩的北城,到处都是百姓流民在四下奔走,宋军甲士,已经在远处出现。不多的杂乱守军,在凭借街巷土垒进行绝望的抵抗。这些杂凑守军,如何能是披甲之士的对手,眼看着宋军甲士已经杀得一路是血,步步朝着通天门方向而来。
宋军在整个北城,已经蔓延开来,到处都是呼喊惨叫之声传来。杀戮和放火向来是连在一起的。火头烟柱,在北城也次第升起,指向各处城门,仿佛就在标明宋军在燕京城中前进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