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西域相继平定,朝野上下好生热闹了一两个月。北伐有功之人封将封侯,风光无限。待这一阵熙攘劲儿过去,人们才渐渐想起左钧直这个人来。定西域,安七卫,虽不似北伐那般声势浩大,却也是居功甚伟。当时提前回京的其他使臣俱得升官重赏,唯独他回来之后吏部那边一直没有什么动静,尽在忙碌北征军的事情了。当初让左钧直去时,大多数人都不过是想找个人推出去。至于这一件棘手的事情能不能办成,谁也不曾对左钧直有过什么期望。可是这人竟成功了。
回到兵部之后一个多月仍是不声不响地做本职之事,仿佛并不曾经历过什么。他自己不曾索要,也没有人愿意去提。毕竟他已经官至四品,再上,似乎就有些过分了。于是朝中众官心照不宣,全都绝口不谈及此事。直到有一天,一名小言官提议封赏左钧直。皇帝令吏部定夺,吏部纠结了五天,结论是:该赏。吏部的立场很明显:赏可以,提拔,还是再等等吧。皇帝见到吏部的折子没说什么,却下了道旨意,加左钧直太子谕德一职。一石激起千层浪。太子谕德是什么官?这官儿品秩不高,然而执掌对皇太子教谕道德、随事讽谏。
说白了,也就是陪皇太子聊天的。皇帝的意思也很明显:你们既然不同意拔擢,那就算了,兼个小官儿总行吧?但是大臣们却慌了,这个太子谕德,可比加官进爵还要命啊!皇太子是未来的皇帝,朝中现在谁不知道太子极喜欢这个左钧直?可是再喜欢,东宫好歹是由太子三师来教。现在把左钧直送去做太子谕德,教太子做人处事,这样会把太子教成什么样子?以后只怕太子会对左钧直偏听偏信,待登基后,就是左钧直他一手遮天了!这叫人如何能忍!如何能忍!请求皇帝收回成命的折子潮水般涌去,皇帝一概置之不理。
此路不通,拐个弯吧。一时之间,关于左钧直的各种风言风语又飞了满天。说得文雅点的:谄媚逢迎,希意谀上。说得不堪点的:以身侍君。但是这些大多是强加之词,无奈左钧直确实持身甚正,真正拿得出手的证据,几乎没有。朝政风波正盛的时候,当事人左钧直在做什么?白天上衙门,晚上遛大街,健康每一刻,快乐每一天。当然,是和常胜和长生。那天晚上,括羽送她回家。末了竟又赖着不走,她自然不同意。然而在括羽可怜巴巴地讲了他有家不能回的原因之后,善良的小左又心软了……原来现在括羽走在路上,随时都被围追堵截。
都是认亲的。那些人常常在路上突然扑出来拦了马,呼天抢地:我的儿啊!丢了这么多年,为娘的终于找到你了……有生猛的扯坏了好几件他的官服。以致于他现在都在里面穿一件绰影。以致于御衣监都得凄苦地连夜给他赶制上朝的朝服。他甚过意不去,给了那些绣女们不少银子,还陪了许多笑。真是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爹妈开。那些人白天拦,晚上就睡他宅子门口,所以他只敢偷偷摸摸走后门回去。更狠的还有年轻女子抱着刚出生的婴儿来说这是他儿子,要滴血认亲。
括羽甚苦恼。后来命下人一个个去找那些认亲之人询问丢子的前因后果,然而最后记下来的说辞,没有一个和他是完全相符的。括羽说着说着便在她身边睡着了。浓密细长的睫毛小扇子般盖在微青的眼睑上,嘴角微翘,睡颜仍带着三分稚气,半边脸偎在她的掌心里,乖乖的小狗儿一般。他呼吸均匀平顺,睡得极沉。左钧直知道他真的是累了,痴痴看了许久,觉得心疼。提心吊胆一只手解去他的腰带,除去他的外衣,难免不触到他匀实有力的身躯,腰腹、翘臀、长腿……猛然间想起铁岭冰潭见到的……登时不敢再想,满脸发烧。
好在他只是轻嗯了两声,嘟哝了句“姐姐”,终究是没有被惊醒。褪去了他的袍子,左钧直已经是一身汗。左钧直给他盖好了被子,吹灭了灯,借着月色看他的脸,又想起他的身世来。第一次听说的时候,她便觉得他无父无母,好生可怜,现在看着他睡熟了孩子气的模样,愈发想要好好地去疼惜他。他当是很想很想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的吧?否则不会那么有耐心地去对待来寻亲的每一个人。括羽括羽,你一定能找到自己的爹娘、寻回自己的名字的。便是找不到,你也再不会孤独无亲。
我会一直和你在一起,一直,永远。十一月下旬的旬休,括羽死缠了左钧直去他的宅子。将近中午,方进里头的院子,便听见一阵鸡飞狗跳之声,黄澄澄的明德小崽子抱了只肥嘟嘟的芦花鸡向她扑来。“姐姐,我要吃三杯鸡!”在西域食材、作料不多,她就着一杯米酒、一杯猪油、一杯酱油做了以前游历途中学会的三杯鸡给明德吃,明德大爱,回来了竟还在念叨。后面慢条斯理走出来的括羽将明德提到和他平齐,挑眉道:“你叫我叔叔,却叫她姐姐,这样不对。”明德压住怀中咕咕直叫的芦花鸡,好奇问道:“为什么?”括羽道:“她是我老婆,你应该叫她婶婶。”明德瞪大了眼睛。左钧直剜了括羽一眼:“你胡说什么呀!”明德争辩道:“才不是!她是本太子的太子妃!”左钧直“嗡”的一声头大了,夺过明德抱着的芦花鸡,道:“我去烧菜!”狼狈而逃,留下括羽和明德两人彼此毫不让步地大眼瞪小眼。括羽凶巴巴地看着明德:“为什么要她做太子妃?”明德毫不示弱的瞪回他:“太子妃可以抱着睡!”“……”括羽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你这么小不丁,抱你母后去啊!”“母后只会抱皇妹……”明德小凤眸中盛满忧伤,“姐姐香香软软,可是回来后就不能和姐姐一起睡了……”“……”括羽悲愤万分,把明德丢给地上那只油光水亮威风八面的大黑狗,“和昌盛先玩会儿!我去烧个火!”左钧直刚把厨房中的那些厨子请出去,拿了把菜刀,身后便伸出两只胳膊来将她拦腰抱住。
括羽头埋在她的肩上,幽幽怨怨道:“姐姐不疼爱我……”左钧直无奈扶额,丢下菜刀,转身抗辩道:“我明明就……”括羽无辜地打断她:“你同别人睡都不同我睡……”虽然这些日子已经被他赤裸裸的无耻言语练得脸皮厚了许多,左钧直还是成功被这句话窘得面如火烧,使劲儿推着他道:“这能一样吗?……”冷不防腰上一痒,他的手水蛇般顺着腰线滑了上去,寻着背后的束胸带子利落一拉——裹胸的柔软棉布掉了下来。左钧直大惊失色,却被他紧箍着双臂和腰肢动弹不得,她厉色骂道:“你敢……”又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那一只手滑到了前面……他真敢!左钧直羞不可抑,目中怒意滔滔,却见他放了她的唇,醋意十足道:“香香软软……哼哼……老子的帐我还没算呢,儿子又来打你的主意!我看不如今天就把事儿办了,免得夜长梦多!”那一下下揉得她气息不稳,心如猫挠。左钧直吃力骂道:“……你怎么……这么无耻……我未……辞官,怎能……成亲?”每一停顿,都是他用力处。“没辞也无妨,我们在你爹娘面前拜个天地就成。”这小野狼真是简单直接!左钧直拧着细淡秀眉,咬唇忍着他越来越不老实的手。
只恨力气悬殊,只能任他宰割。这一时方明了那等又爱又恨的感觉是怎么一回事。括羽眸中扬澜,低头在她耳边哑声道:“姐姐,我想看你穿女装……”下午将明德太子送回宫中,括羽便拖了左钧直出去买女装,左钧直拗不过他,别别扭扭地去了。那些绸缎庄的老板老板娘们见括羽带了个容貌平平的年轻男子来买衣裙,惊得一个个下巴都要掉下来了。老板老板娘:括、括羽大人,敢问这是给谁挑衣服啊?左钧直:在下家中的小九妹。括羽:我娘子。老板老板娘:!!!懂了!懂了!左钧直愈发心虚。
所有店家都以好奇地目光打量着她,胆大地甚至直接问出来:敢问这位公子府上何方?他们只差叫出来:什么?括羽要成亲了?新娘子不是郡主?!左钧直只是讪讪笑着推脱。一来不想说,二来,难不成她要说她是左家的?她和她爹爹,早就不在左氏宗谱之上了。收获极丰。都是左钧直和括羽强行付钱,那些老板们还争抢着拿别的衣裳布料往他们手里塞。毕竟,括羽娘子穿了他们的衣服,那可就是活招牌啊!左钧直瞧着括羽那张桃花招招不绝的脸,叹道:“真是祸水,怎么办?”括羽含情脉脉风情万种地朝她卖了一笑:“淹死你一个就够了。”二人正说说笑笑,争论晚上吃什么好,后面匆匆追过来一个人,将左钧直拽了一个趔趄。“钧直!果然是你!”左钧直见是寿佺,奇道:“偓仙兄何事这么着急?”括羽亦转过身来,脸色颇有些不和气。寿佺见到括羽,很是吃了一惊,却仍是拉着左钧直不放,急急道:“钧直,我听说明儿御史台那边要奏你一本,弹劾你欺君罔上、里通外国之大罪!”如晴空中响起一道霹雳,左钧直惊得身子晃了两晃,强作镇定道:“这是从何说起?”寿佺道焦虑道:“我亦不信,但,钧直你告诉我,你是否真如那折子里所说,你是癫语生,亦是……亦是……女子之身?”左钧直默然,括羽冷眉道:“寿大人,休要信这些道听途说。”寿佺道:“这也不知是谁放出来的消息,说今天大理寺突然提审了几名三绝书局的人,皆供出钧直你就是那癫语生,手稿俱全,证据确凿。那御史台折子中还说你暗通北齐皇室之人,有叛国之嫌。”左钧直这时反而冷静下来。之前那么多人弹劾她,没什么证据,大多如隔靴挠痒一般。然而这次,却都正中要害。且不说指摘她写风月道德败坏,光女扮男装致仕一项,便足以定她死罪。若再扣上里通外国这顶大帽子,天王老子都没办法帮她翻身。左钧直淡淡笑了笑,向寿佺道:“事已至此,我也不想再瞒偓仙兄。
那折子里说的,都是真的。”寿佺惊不可抑,连连退了几步,定神道:“你……”他方要抬手,又颤抖着落下,“那你现在赶紧离京!”左钧直摇头一叹:“这些事情,皇上都知道。我的生死,一早就捏在皇上手中。”括羽暗中碎咬银牙,这一事,他十二岁在文渊阁重逢左钧直时便知。他暗暗护她至今,本想先斩后奏提请皇上赐婚,没想到那群不明就里的大臣们竟提前下了手。如履薄冰走到今日,他岂会再放手?括羽握了左钧直的手,紧了紧她冰凉的四指,低眉冷声道:“不在皇上手中。
在我手中。”声音压得很低,却极笃定,一字一字重重打在她心上。他竟是……竟是肯为了她与天下人甚至皇上作对吗?她定定仰头看着括羽,眸中有水色波光。纵然寿佺觉得一切都那么的不可思议,但此情此景,亦无需再多解释。他曾在繁楼发下豪言,一定要收了那癫语生。可左钧直在他身边这么久,他竟一直没有想到她就是癫语生。不过便是知道,也都是枉然。寿佺向括羽深深一礼:“钧直是不世之奇女子,希望括羽大人能好好珍惜,保她渡过此难。”括羽亦郑重还礼:“多谢寿大人告知消息。”天光渐隐,人声渐稀。左钧直闭目窝在括羽怀中,一声声缓慢而有力的心跳令她沉溺,然而心底莫名而生的忧虑,又令她更紧地向他靠了靠。括羽轻吻她额际,柔声安慰道:“莫怕。皇上铁腕你也是知道的。只要他心中不想,就算群臣跪谏,又有何用?”左钧直叹道:“我就怕……就怕他不杀我,但……”括羽自然明了她所指为何,笑道:“那我只能带你私奔了。”左钧直捶他的肩,“你还开玩笑!”括羽正色道:“我是说真的。只要云中君不出手,这世上已经无人拦得住我。”左钧直暗吃了一惊。括羽素来不是自傲的人,他这么说,当是不假。可是她还有爹爹和翛翛,哪有那么容易一走了之呢?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次日骤冷,铅灰色的浓云低垂中天,阴沉沉地看不到一丝阳光。这样的天气让左钧直愈发有不祥的感觉。然而她在兵部衙门坐了一天,除了昔日的那些同僚突然对她避而远之,并没有什么三法司的人来缉拿她。从那些同僚们的窃窃私语中,她知道今日的早朝可称是波澜起伏。写出那个折子的御史名叫屈问,向来以古时清高耿直的名臣屈大夫的后代自居,在朝中也是出了名的言辞辛辣、不近人情。
他那个折子旁征博引,朝堂之上更是慷慨陈词,说她“狐媚惑主、混淆朝纲”,一众朝臣争相附和,涕泪皆下,请求皇帝下旨捉拿左钧直归案,验明真身。皇帝冷面以对,竟有一炷香的时间冷冰冰地盯着丹墀之下的文武百官,一言不发,整个大殿的气氛结了冰一般。这时,之前提议封赏左钧直的那名言官亦呈上了一个折子——是寿佺会同各部一批平素与左钧直交好的年轻臣子联名所写,文笔恳切,历数左钧直自入四夷馆以来的诸般功绩。落款之中,竟有段昶和已经在家中养老的凌岱泯。
两派朝臣唇枪舌剑,最后还是首辅姜离说了句话:“来年祝文何人作?”此话一出,众皆噤声。已近年底。皇室宗庙、天地社稷祭祀诸事又至。那等华丽浩瀚之骈俪辞章是祭祀中极其重要的一环,而行文奇难,绝非凡人能作。若非博览群书,将三坟五典、八索九丘这些极为艰深上古典籍烂熟于心,又兼灵犀天成,鲜有人能写出这种辞章。许多文臣前仆后继,习练这一堪比屠龙之术的本事,然而能得帝者心的,少之又少。自女帝立国以来,先后只有两个人写过:左相和凌岱泯。
而凌岱泯三年前年老体衰还家之后,便推荐了左钧直。所以眼下如果治了左钧直的罪,临时又找不到合适的祝文人选,那便是对神灵和祖宗的大不敬。这个罪名,谁都担不起。于是一场朝会不欢而散。拜祝文所赐,她左钧直还能再苟延残喘些日子。左钧直心神不宁地回了家,被刀子似的寒风吹得瑟瑟。大门上竟上着锁。这么冷的天,爹爹和翛翛上哪里去了?摸出钥匙正要开门,长生突然从街道一头低吠着狂奔过来,咬着她的官袍便往东边拉。左钧直隐约觉得事情不妙,到了大街上叫了辆马车,追着长生一路往东城而去。
分明是往左府去的方向。左相的生辰还有一个多月,爹爹和翛翛去左府作甚?远远见着翛翛在左府大门之外焦急地走来走去,时而向大门之内望去,却被几个家丁粗鲁挡在外面。左钧直跳下车,快步过去,叫了声:“翛翛娘!”翛翛看见左钧直,双目溢泪,抱着她泣道:“钧直……你快去看看……我怕他们在对载言用家法啊……”左钧直心中咯噔一声,左家早不找爹爹的麻烦,晚不找爹爹的麻烦,偏偏就在今天,只怕是冲着她来的。“载言身子残了,怎么还受得起家法……”翛翛泪如雨下,哭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左钧直心知左家是无论如何不会让翛翛进左家的大门,纵然翛翛平日里以一副泼辣性子将爹爹在外面护得死死的,但是左家毕竟势大,将爹爹掠进府中,翛翛束手无策。她咬牙道:“翛翛娘,不要担心。你和长生在这里等着,我去把爹爹带出来。我现下好歹还是朝廷命官,他们必然也不敢奈我何。”左钧直一路入府,无人阻拦。直抵中庭,但见偌大庭院之中,笔直地跪着一人。凛冽北风吹起几片黄中发黑的枯叶,贴在那月白色的清萧背影上,愈显孤介。左钧直正要飞奔过去,斜刺里冲出几个家丁,将她摁倒跪在地上。
“剥了她的公服。”苍老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充满了威严,无情而冷漠。左钧直并不多做无谓的挣扎,任由那些家丁扯落了她的素金腰带、云雁官袍,束发簪亦被折断,一头长发飞瀑般直泻于地。左钧直双手撑地,抿了唇,昂首笑道:“相爷好气魄!”声音清澈如寒泉流石,是正正经经的女子声音。那样一副平凡样貌,配上这清越如金石般的声音,竟是刹那间现出些别样的动人灵韵来。太常侍卿左载贤、户部右侍郎左载道、大理寺丞左载文、翰林院侍讲学士左载礼此前都听过她说话,虽不浑厚,总归是男子声音。
这时候听见左钧直现了女声,一个个都吃了一惊。没想到左钧直真是个女子。“此子相殊,乃是‘红颜劫’,一生将养于女子之手。”一语成谶!左钧直能扮这么久的男子,委实也是多亏了她的控声之能。白度母夫人很早便发现她禀赋特异,模仿她身边几名异族亲卫的声音模仿得惟妙惟肖,便觉得她该是很会唱歌。一个女孩子,便是长得不那么美,但嗓子好,唱曲儿莺歌儿般,必然还是会招男子喜欢的。于是白度母夫人请了个师傅来教左钧直唱歌。没想到左钧直虽然聪明,在唱曲儿上却提不起半点兴趣,反而独辟蹊径,学会了一套控声之法。
男子、老妪、孩童、阉人……各种人的声音,只要她听过,便能学会。这也使得她能把夷族语言和各地方言学得地地道道,不差分毫。左相拄着一根金丝楠木的虬龙拐,须发皆白,端肃面容上自有一股不容侵犯的气势。这是数十年朝堂沉浮的积淀,这威严容不得任何人的挑战,便是皇帝,也得敬他三分。这左钧直,好生放肆!左氏四兄弟,左杭、左承焕等小辈全都聚齐了,垂首按次序立于左相身后两侧。在左相面前,无人敢随意发声半句。大风呼啸,灌进左钧直的领子里,彻骨而干燥的冷。
乌墨般的长发被卷起来拂在她冻得苍白的脸上,双目明亮坦然,星子似的嵌在清淡如烟的远山眉之下。有些左家人被她看得不自在起来,别过脸去,眼前却仍是浮着她那一双傲然无畏的眸子。“就算我是个女子,皇上一日不下旨,我就一日还是四品朝廷命官。相爷今日褫夺我这一身天授衣冠,是置皇上与法度于何处?”左相冷冷一笑,“无耻孽种!左家出了你这欺君罔上、无视礼教朝纲之逆女,是老身无德、是左家之耻!别以为皇上对你有私情,老身便奈何你不得。
祝文?别忘了老身也是写过十年的!”手杖猛地在庭院青砖上一拄,厉声喝道:“打!打死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