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鸣的海浪声中所有的声音似乎都变得渺小,文舒听著自己的声音,平稳的语调,不见一丝波澜,似乎在讲著别人的故事。
“你现在呢?”赤炎问。
文舒站起身,海风吹得衣摆猎猎作响:“感情总是有底线的。一个拥抱而已,能暖得了多久?”
第十二章
暗夜无声,嗖嗖一阵尖锐的风啸裹挟起周遭满目白蝶上下飞旋。细看却不是蝶,白翅上墨迹淋漓,竟是散碎的书页。文舒低头审视,一地无垠的纸海快盖过了脚面。
“你逃不掉的。”熟悉的低沈声音近在耳畔,傲慢的口气中带几分嘲弄。
文舒惊惧地回过头,对上一双炫目的眼,烟紫中闪著傲气的银。
“不会!”文舒猛地坐起,额上一阵凉意。又是做梦,惊出了一身冷汗。
睡意全无,灯下随手翻几页书,烦闷得一个字也看不进眼里。便干脆披上一件衣开了门想外出走走。
乡野中的夜晚冷清却不寂静,“唧唧”的虫鸣从草丛里传出来,人安睡了,其他生灵却正狂欢。偶尔有几声狗吠夹杂其中,顷刻便被湮没,遥远得仿佛是从山那边传来。天边流云遮去了一半月光,树影婆娑,投到高低不平的路面上就成了黑糊糊几大块莫名的形状。被拉长扭曲了的枝桠毫无章法地伸展开,诡异如夜行的鬼魅。
文舒漫无目的地游走著,行过邻家婶娘的门前,下了小木桥,村口相对而立的两棵老槐树不知不觉被他抛到了身後。随意地步上一条小径,两边是半人高的野草,暗夜里开出两三朵死白的小花,狭窄如羊肠的小径细细弯弯。白色的雾气似有若无地弥散开,前方憧憧黑影若隐若现。夜迷离,仿佛还在梦境中尚未清醒。
“呜呜……”
是谁的哭声?悲切凄婉,勾起人心最深处的无限伤感。
文舒只是一个回首,再转过眼来时,原本空茫的雾气中竟显出一个朦胧的白影。白影渐近,轻薄的雾气被驱散开,又渐渐再它身後合拢。是个女子,飘飘一袭白衣。
“奴家惊到公子了。”她手执一方素白的丝帕半掩住面容,羽睫上犹沾著泪滴。纤手下移,两行水盈盈的泪痕下一张红唇豔得仿佛刚饮下谁的血,“奴家的命好苦……”
啼声幽怨婉转。她痴恋那人十年,百般设法终如愿嫁於他为妻。他口口声声此情不渝地老天荒,她满心欢喜只道得偿所愿再无所求,一心一意做他的小娇妻。她娘家势广,助他平步青云一路高升,昔日穷家儿郎转身变做人上人。他权势日大,对她却恩情日浅,终日眠花宿柳,讨回成群姬妾。她哭闹怒骂,斥他负心薄幸。他搂过一个美姬无谓地说要休了她。亲手递给他一盅掺了砒霜的燕窝羹,她眼睁睁看著他翻滚咽气再将剩下半盅一饮而尽。临终前看他最後一眼,他瞪著一双恨极的眼死不瞑目。怨气缠身,奈何桥头一碗孟婆汤也奈何她不得。只得任她四处飘摇做一只孤魂野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