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翔皱眉:“你成绩很好,应该申请哥伦比亚大学或者纽约大学啊。”
她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
“有什么问题不要瞒着我,小安。”
“你说的这两所学校当然很好,但都是私立大学,学费太贵了,拿到全额奖学金的机会很小,加上纽约生活费用高,每年至少要五万多美元。我妈妈做博士后,每年只有三万美元左右的收入,她工作很出色,据说明年有希望转为正式的研究人员,收入会上升,但她毕竟已经跟Peter 结婚,要还房贷,不能把所有的钱都花在我身上。我只能申请公立大学。”
“学费你不用担心。”
“不,我们面临的问题已经够多了,我不能用你的钱。”
他轻声责备她:“我们决定在一起,而且又是我建议你来纽约,你不应该跟我划清这个界限。”
“我读公立大学是一样的,柏鲁克分校也不错啊。”
“你为什么要选会计专业?我记得你妈妈说希望你往学术研究方向发展。”
“柏鲁克分校偏重商科,没什么基础学科专业。会计专业也不错,就业前景很好,很多学生在华尔街上班呢。”
“小安,我不希望你为了我做一个又一个‘也不错’的选择,你应该选你最有兴趣的学校和专业。”
“可是我已经选了:我最有兴趣的是‘你’。做人不可以太贪心,其他我都不介意了。”
他忍不住笑,又觉得感动:“学校的事,你再考虑一下,毕竟你读好一点儿的大学,你妈妈也会少生点儿气。”
高翔讲完电话,回到客厅,楼下的游行队伍已经过去,宝宝在专心看卡通片,陈子惠斜睨着他:“你出门三天,回来以后讲电话都会特意避开我。”
高翔并没告诉母亲,他是去波特兰看左思安,他打算等宝宝手术之后情况稳定下来,再与家人谈他留在美国的计划。不过他知道陈子惠在别的方面也许粗心,在这方面嗅觉是敏锐的。他只是不想在这个时候讨论这件事。“行了,宝宝是不是到时间该吃药了?”
“不用你提醒,我已经喂他吃过了。我倒是要提醒一下你,你可别被勾了魂。”
他不悦地说:“后天就要动手术了,讲这些话干什么?”
提到手术,陈子惠顿时愁上心头,再顾不得其他,她看一眼宝宝,低声说:“这几天我心神不宁,真是害怕,不敢多想,一想就根本睡不着觉。”
“好了好了,也不用多想,会没事的。”
“听说纽约唐人街也有寺庙佛堂,我想明天去上一炷香。”
他哭笑不得,陈子惠这段时间只要路过教堂,都会进去祷告一番,点一支蜡烛,再往募捐箱里放点儿钱,此时更想到要专程去庙里上香,但他也不忍心嘲笑母亲这个临时抱佛脚的举动。
“想去您就去吧,只要能让您安心就好。”
12 月中旬,宝宝如期动了手术。
高翔与陈子惠尽管已经有多次守候在手术室外的经验,但身处异国他乡,还是经历了最为煎熬的七个小时,陈子惠根本无法安坐五分钟以上,不停来回走动,高翔则反复下楼买来咖啡。到手术终于顺利完成,两人都已经精疲力竭,陈子惠更是眼前一黑虚脱了。
医生告诉他们,虽然长老会医院以心脏手术闻名,但宝宝这样复杂的法洛四联症手术临床也算是罕见。宝宝闯过了这一次手术,还必须看术后恢复情况,下结论为时过早。
高翔与陈子惠轮流在医院陪护宝宝,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往返于医院与公寓之间,也意识到美国人已经一步步进入圣诞节来临的气氛之中。纽约全城的景点、大百货公司橱窗、写字楼、社区无一例外装扮得靓丽一新,到处是高大漂亮的圣诞树,与圣诞主题有关的灯饰,满街派发小礼物的圣诞老人。
经过特别护理,反复检查,到圣诞节前夕,宝宝终于从ICU 转入普通病房,医生宣布,孩子的情况基本稳定了下来。
高翔与陈子惠十分高兴,为了让宝宝在医院里也度过一个开心的圣诞节日,同时也为了庆祝他将要到来的四岁生日,高翔征得医院的同意,买回一棵圣诞树,摆在病房一角,挂上各式装饰品,下面堆起礼物,彩灯亮起,宝宝果然十分高兴。
这一年纽约的冬天说不上寒冷,更没有大家盼望已久的白色圣诞节,圣诞节这天,他们待在医院里,看着宝宝拆礼物,陪他看芝麻街节目。宝宝歪在床上睡着了,陈子惠也靠在一边打着盹儿。
高翔关掉电视机,正准备出去给左思安打个电话,一抬头,意外地看到于佳与左思安竟然站在病房落地玻璃门外,他着实大吃了一惊。
6 _
于佳坚决反对左思安申请位于纽约的大学,看到她居然申请的是纽约市立大学,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然而不管她一条一条分析学校情况也好,劝女儿不要感情用事也好,发怒表示失望也好,左思安都十分平静,只是听着,既不辩驳,更没有服从妥协的意思。
Peter 劝她不要过分干涉女儿的选择,她生气地说:“这不光是放弃大好前途,申请读一所不入流的学校的问题,最重要的是,我不能容许她跟那个人在一起。”
“老天,你可真是固执得可爱。你女儿18 岁了,我知道在亚洲父母有权威,不管儿女多大了都会替他们做决定,可在这个国家不是这样的。孩子要上哪个大学、跟什么样的人在一起,父母能够发表意见,可也只是意见而已,一般来说,他们根本不会理会。你唯一能做的,大概就是跟她说,她不上你期待的大学,你就不提供学费。”
于佳心烦意乱,已经没有任何幽默感了:“我不能那么做。”
“我知道,我知道。我的建议是别跟你女儿闹僵,不然她只会朝你不喜欢的那个方向走得更快。”
“我也不能什么都不做,眼看着她犯错误,然后被伤害。”
“有些伤害恐怕是成长的代价,无法避免的。”
“可是有些伤害代价太大,谁也负担不起。”于佳的脸一下暗沉下来,Peter 只得举手示意收回这句话:“我不是这意思,不过话说回来,纽约是相当棒的国际化大都市,这几年治安转好,你问问波特兰的年轻人,恐怕大部分人都向往那个地方,小安想去纽约也是很正常的。纽约市区的公立大学当然在学术环境方面不算很强,但商科也是可以的,也许你去纽约看看学校,会改变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