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大半是李洋的朋友,他交游比较广泛。那天天气不好,不能到室外打球,他们玩的形式其实非常单纯,不过是一大帮差不多大小的孩子打电玩游戏、打台球,然后凑钱到平价的KTV 唱上两个小时的歌。左思安没办法像他们一样兴致勃勃,可是像她交出的学习成绩一样,她知道怎么待在一个安全而不显眼的位置,既不扫别人的兴,也不强迫自己凑趣助兴。
有一个陌生的男生努力想接近她,她并没有理睬,后来王宛伊也证实了这一点:“他是李洋的朋友,参加篮球比赛时认识的,经常一起打球,他说觉得你很神秘。”
她不愿意接腔,借口临近期中考试,不再出去玩,但那个男生却到学校门口等她,李洋和王宛伊叫住她,她只得过去打个招呼。他自动陪着她向车站走,同时自我介绍:“我叫徐玮铭,在汇宁中学读高二。”
“哦。”
“我想追求你,左思安。”
她被这个开门见山的表白惊到,瞠目看着他,他是个高大俊美的男孩子,头发剪得短短的,有着健康的肤色,微笑时露出雪白的牙齿,看上去赏心悦目。她也笑:“那李洋有没有把我的事告诉你?”
“他说了,我觉得没关系。人生经历丰富一点儿是好事。”
她被这个幼稚的回答弄得哭笑不得,略带嘲弄地说:“所以你来找我丰富你的人生?”
他丝毫不以为意:“我们相互丰富嘛,明天过来看我打球,你会觉得有意思的。”
左思安对于运动的兴趣不大,不觉得中学生的篮球比赛有多有趣,不过她有说不出的抑郁积压在心底,能够晒着太阳看他们挥汗如雨,什么也不想,对她来讲是一个难得的放空。她同样不觉得徐玮铭的追求有多认真,也没有与他在一起的打算。可是别人不这么看,学校迅速传遍了她的新故事,同学们看她的眼光简直带上了一点儿敬畏。
三个月来,刘冠超头一次在食堂外拦住她:“小安,你不能这样。”
“不能怎样?”
“据说那个徐玮铭有过很多女朋友。”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大家都在议论你。”
“他们什么时候停止过议论我?”
刘冠超的表情有些扭曲,她不忍心,放温和声音:“别管我的事,也别乱操心,小超,跟你不相干。”
她准备走开,刘冠超一把拉住她,她诧异地回头,他眼睛里浓重的痛苦让她一下震住:“小超,我知道你父母一向管你管得很严格,他们让你不理我,也是为你着想。我能理解,不会怪你,没事的。”
“可是我姐姐……”
她打断他:“你姐姐也是被迫的,这件事不用再提。我先回教室了。”
左思安看得出刘冠超心事重重,可是她被自己的心事压得喘不过气来,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关心他陷于多重的烦恼之中。她思前想后,放学后找了一个公用电话,拨了高翔的号码。从春节前离开她家以后,他再没出现在她面前。
“我是左思安。”
“小安,有什么事?”
“我……方便的话,我想见见你。”
高翔在电话那头沉默良久,终于说:“小安,有什么事就在电话里说吧。”
天气入春,早已和暖,她的心里却升起丝丝寒意:“这么说你不愿意见我了?”
他又是一阵沉默,她知道这个逼问没有任何意义,然而她需要知道一个确切的答案,也固执地沉默着,等待他的回答。
“小安,如果你有事需要我帮忙,只管跟我说。但是我想我不方便再去见你了。”
她轻轻“哦”了一声,挂上了电话。
2 _
高翔没想到刘冠超会到他的办公室来,有些意外:“找我有什么事?”
刘冠超绷着脸,并不看他:“请你去劝劝小安,不要跟那个叫徐玮铭的男生谈恋爱。”
高翔大吃一惊:“谈恋爱?”
“她现在跟那个男生走得很近,每个周末下午都去中山公园看他打篮球。”
高翔沉默片刻:“这没什么吧。”
刘冠超急了:“但是学校里都在议论,那个男生读汇宁中学,成绩不好,出了名的花心,仗着长得帅,从初中开始,差不多一学期换一个女朋友。现在很多人……知道小安,他只是拿小安来吹嘘而已。”
“你是小安的朋友,如果这些事是真的,你应该如实告诉她,让她来做判断。”
刘冠超挣扎了好一会儿:“就算她还愿意当我是朋友,我也厚不起那个脸皮当什么事都没发生。”
“那件事是你姐姐做的,跟你……”
“跟我不算没有关系。”
这个半大男孩子的痛苦如此沉重,高翔一时默然。
“我跟于阿姨打了电话,于阿姨没当一回事,她说小安太孤独了,能够跟同龄人交朋友也许是好事。至少你的话小安还是愿意听的,请你一定要去劝劝她。她在学校已经……很孤立了,我不想让她被那个人弄得伤心,再成为大家议论的话题。”
刘冠超转身,高翔叫住他:“你家生活有没有问题?”
他头也不回地向外走,一边说:“那和你没关系。”
接到左思安的电话,已经是一个多月前的事情。从春节到现在,高翔有将近三个月没有见她,他并不知道能以什么立场去劝说她。他想,于佳大概是觉得,如果左思安一定要与异性交往,跟同年龄男孩在一起,远比和他相处安全。他不得不承认,他甚至有相同的看法。
但到了星期六,他还是去了刘冠超说的那个位于中山公园的篮球场。设施简陋的四片场地上全都有人在打球,左思安与另外一个女孩子坐在旁边的一张长椅上,但她的目光似乎穿过呼喊运动的场地,一直看向远方。她没穿校服,而是穿着薄而宽松的灰色上衣、浅蓝色牛仔裤,南风浩荡,鼓动着她的衣服,将她的头发吹得向后飘拂。
一个穿着运动背心短裤、身材高大健美的男孩子走过来,她随手递一瓶水给他,他蹲到她面前,一边喝水,一边跟她说着什么。
高翔远远看着这个场景。他不过25 岁,但觉得那些小他七八岁的孩子的世界已经异常遥远。如果左思安是开心的,他又有什么资格和必要过去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