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的,只见两个女工脸上蒙着口罩,只留一双眼睛在外,穿插在五台纺车和三台织布机前。哪台机器出问题,立即被扭动机关停止运转,然后解决问题。解决好又重新开始运转。
众人看得眼冒精光,震动万分。
郭俭在旁站着,对他们解说。
半个时辰后,机器全部关了,巧儿和那个女工将纺的纱线和织的布从机器上取下来,命人捧了,拿过来给众人看。
众人见这一会工夫产量这么大,再次震动。
无需废话,大家当即返回城中,进行拍买。
清哑是午后得知拍卖结果的,小豆子回来报的信:拍卖了七家,都是暗标,最高标价三十万两,最低二十万两。
小豆子兴奋地对清哑道:“大奶奶没瞧见那个场面,说好了先交五万抵押银子才准进场,结果一下子就进了上百人。还没开始拍卖呢,他们就对亲家老爷和二舅爷说:等会要公布拍卖结果,告诉众人谁得了这技术。公开了,不怕人偷,也不怕人抢。说谁要是偷了抢了去,用这技术开了坊子,说是他自己家弄出来的,那也要有人信才行。到时候,就到官府告他一个偷盗罪!”
清哑点头道:“这说得对。”
小豆子道:“可不是吗!后来就开始拍卖了。用的是暗标,都不知道别人出什么价,都紧张。怕出低了没标中,出高了太吃亏。结果,有钱的人还是多。要不怎么一下子就标到三十万呢?连我们大爷都吃惊呢。说他预计最高能有二十万,没想到竞争这样激烈……”
他一面说,一面手舞足蹈。
他的激动感染了清哑等人。
严氏笑容满面道:“这真是想不到的圆满。”
清哑则吃惊道:“这么高?”
严氏道:“这不算高。今天付出去了,将来都能赚回来的。”
清哑想,是啊,今天他们付出代价买这技术,将来都要赚回来。若不能赚回来,是怎么也不会甘心的。
如何赚回来?
当然是凭借这技术扩大生产规模,降低织造成本,拓展利润空间。
清哑隐隐有些不安。
她前世没有上过学,没受过系统的义务教育。爸爸妈妈对她的教育,都是有选择有针对进行的。所以,她没学习过政治经济学。爸爸的同事是学这个的。有次她听见他们聊天,说工业化对传统手工业的影响,又说资本是血淋淋的,她听不懂。
现在,她依然还是不太懂那些理论。
不过,通过这些年经营纺织积累的见识,她完全能预见此次技术革新对市场的冲击,不是以前任何一次公开技术能比的。
试想:一个农妇操作一台纺车,每天能纺多少纱?郭家用水力驱动,一个女工可同时照看几台纺车,每天又能纺多少纱?
还有织布和织锦也是一样。
大商家有资金、有熟练人工、有机器和销售市场,再得了这技术,更如虎添翼,规模化经营一展开,成本必然大幅降低。小作坊肯定竞争不过这些大商家,将纷纷倒闭。家庭手工业更要遭受大洗劫,人们只能进入大商家的工坊做工,才能生存。
那会是什么样子?
清哑想不出来。
这本不是她该操心的事,但起因在她,她便无法忽略。
下午,方初和郭大有等人回来,清哑早命人备下酒宴。郭家人也怕她挂心,都过伯府来了,两家一起欢聚,十分振奋。
清哑趁空向方初说出自己的疑虑。
方初安慰她道:“没事。这技术除了让纺纱产量倍增外,对织布和织锦的影响有限,冲击不会太猛烈。在织造行业,这样的技术进步以前不是没有过,是必然会遇到的现象。”
因为织布和织锦花色太繁杂的话,是无法利用这项技术的,必须、且只能用手工纺织,只有素色锦缎和棉布才可以利用这技术。
市场对素色布料的需求有限。
素色棉布只能卖给底层百姓;素色锦缎的市场也不大,有钱人买素锦除了特别原因外,主要为了在上面刺绣。
大家之所以争相竞价拍买这技术,一个原因是想涉足棉纺织和混纺领域,另一个原因则是为了将来发展奠定基础。
他又道,多年前她公布纺车、织布机就是一次冲击。
当时京中许多权贵在北方建立棉纺织作坊,为抢占市场聚敛财富,变尽方法强占良田、逼迫女织工卖身为奴,百姓为此破家不知多少。
引起这现象的不是技术,而是使用技术的人。
这一次,他做了充分准备。
俗话说“出头的椽子先烂”,郭家和小方氏都不做出头椽子。
小方氏和郭家要抢先把奉州的纺织作坊建立开张,创出一个良好的市场环境。首先,以合理的工价聘请织工;其次,对棉花和羊毛等原料的购买也给予合理的价格。
良好的市场环境一旦形成,等其他的纺织商家开张,谁敢压低工人的酬劳、用不正当的手段掠夺原料,欺压百姓,谁就做了出头的椽子,朝廷一定不会放过他们的——顺昌帝可盯着这块呢。
郭家和小方氏将稳步发展。
两家会成为纺织界的行首。
方初虽然也听清哑说过她前世的科技发展,却并不糊涂,觉得两个世界的发展情况不可相提并论,有些事也不能生搬硬套。他对当前大靖的纺织前景了然于胸,自有一番见地。
他侃侃而谈,一切尽在掌握中,锐气尽敛,浑然天成。
清哑看着他,不自觉微笑。
方初说完,见她笑,疑惑问道:“笑什么?”以为自己哪地方说的不对呢。
清哑毫不吝啬地夸道:“你好厉害!”
方初怔了下也笑了,眼中神采湛然。
他道:“也是你的功劳。”
又用手抚摸她隆起的肚子,柔声道:“你别想这些事了。安心将无憾生下来。这一个生了,往后再不用受罪了。”
清哑疑惑道:“再不用受罪?”
是什么意思?
方初道:“往后咱们不生了。”
清哑道:“不生了?不是多子多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