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昌帝对她点点头,意思他说的都是真的。
跟着又惋惜道:“谢吟月,你错过了一个好男儿。”
谢吟月霎时面色惨白。
她原以为自己放下了,谁知听见这件事,依然不堪承受,心尖锐地痛——为了那曾经的过往,为了她曾经拥有的美好!
她突然就体会了玉瑶长公主的心情和做法。
顺昌帝接着又道:“第三座孝义牌坊是赐给郭清哑儿子的。
“方无适以七岁稚龄,被掳后不但顺利逃脱,反过来深入虎穴,探明卫昭和周巡抚阴谋,为朝廷立了大功,堪称有勇有谋。
“这可不是一般稚子能做到的。
“他又不顾自己安危,为救你女儿差点丧命。
“这样的行为难道当不起赐建牌坊?”
谢吟月哪敢说当不起,反要称“皇上圣明”。
顺昌帝道:“郭清哑公开织机前没有想过为自己竖牌坊,方无适救人前也没有想过。他们母子都没有功利心。”
可是贞节牌坊是郭清哑主动请建的。
谢吟月忍不住在心里回答。
若说郭清哑没有一点邀名之心,她绝不信。
当初郭清哑公开织布机和纺车时,未必想到请赐牌坊,但为郭家竖口碑、创名望的用意非常明显,而不是什么大公无私。
谢家这次捐献的不是几十万,也不止几百万,而是一千多万!
这足以让奉州经济复苏,这不是功德?
顺昌帝道:“你想说郭清哑向朝廷请赐了贞节牌坊?”
谢吟月并不掩饰,回道:“是。”
顺昌帝道:“那并非郭清哑的本意——你当知她的为人,最不在乎世俗眼光——她是为了方家和方初不被人耻笑,才上书朝廷。”
谢吟月道:“民妇如今也是为了挽救谢家。”
顺昌帝道:“但郭清哑和方初的情义当得起朝廷赐贞节牌坊,而你谢家所作所为却当不起朝廷赐功德牌坊。捐多少金银也改变不了!”
他的声音陡然威严,直压谢吟月。
谢吟月额头上沁出汗来,眼中浮现悲哀之色。
顺昌帝放缓了声音,道:“谢家想要朝廷赐建功德牌坊,需在今后的岁月里,以言行做出表率。否则,一个抢了人家未婚夫、族中数人手上都沾有人命、你自己也曾因诬陷罪遭流放的家族,如何赐牌坊?若赐了,朕将无法向臣民交代。不但不能为天下楷模,反被人效仿,以为犯了罪花些银子就没事了。”
谢吟月伏地道:“民妇自不量力,请皇上恕罪!”
顺昌帝道:“谢家的产业,你们收回去吧。”
谢吟月道:“不!皇上刚说,谢家需以言行做出表率,这次捐献,就当谢家改变的第一步。”
顺昌帝沉声问:“你能替谢家做主?”
谢吟月道:“这是弟弟亲口嘱咐的。是民妇怜惜弟弟白璧无瑕,却受民妇和族人连累,因此想为他谋个名声。民妇还是莽撞了,同是姓谢,他这辈子都摆脱不了谢家带给他的荣辱!”
说到最后,她声音哽咽。
顺昌帝一时间也不知说什么好。
因为赐给谢天护,也不行!
静了会,他道:“如此,朕便代奉州百姓感谢谢家。”
老实说,刚才他嘴上拒绝,心里是很惋惜的。
白得了人家这么一大笔财富,牌坊也不肯赐,他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因此想给她一些忠告和劝慰。
他道:“谢吟月,你才智超群,性格坚毅,又有担当,但在胸襟气度和远见卓识上,的确比不过郭清哑。”
谢吟月伏在地上,正要起身,闻言僵住。
顺昌帝诧异,看向一旁太监,似乎问“她怎么了?”
太监懵懂眨眨眼,然后垂眸,眼观鼻鼻观心。
顺昌帝咧咧嘴,他承认,刚才这话直了些,该不会把她打击的哭了吧?人家捐了这些财富,没一句好话还打击人,有些不厚道。
顺昌帝反省了一会,准备补救一番。
他是皇上,当然不会向人道歉。
他是这么说的:“谢吟月,忠言逆耳,朕是皇帝,没有人比朕更能体会这四个字深意。赞美之言很好听,但逆耳忠言朕也要咬牙听。朕今日对你说了一番逆耳忠言,望你能警醒自身。”
谢吟月抬起头,匍匐参拜,拜了三拜。
然后,她道:“民妇谢皇上金口玉言。”
顺昌帝道:“你起来吧。回头朕让人去谢家交接。”
谢吟月再谢,然后起身,恭敬地后退。
从皇宫出来,她脑海里不断回荡顺昌帝那句话。
“你的确比不过郭清哑。”
……
韩希夷赶了马车来,在皇城南门外等她。
见面,问罢无事,让她上车。
她让他先回去,说她要去谢家。
“有些事需要解决。”她道。
“不用我去吗?”韩希夷问。
“不用。这是谢氏家事,原本我这个外嫁女也不用在场的,恐怕会牵涉一些纠葛,需要我解释,才要去。”谢吟月解释道。
韩希夷大概明白为何事,想自己的确不适合在场,因此也不多说,却亲自送她到谢家那条街,又留下几个人护卫她,才离开了。
谢家,已经分崩离析。
谢天护当着几位族老面宣告,要净身出户,另立门户。
谢氏各房都无言以对。
他们曾经对谢家大房做的事,让他们张不开口挽留谢天护,也挽留不住,只能面对现实,假意商讨分家业。
谢天护冷笑,说他什么也不要。
众人都诧异,心生不妙感觉。
谢天护道,他们暗中转让给谢吟风的产业,官府虽然有心发还,但他放弃了,直接捐给皇家慈善中心,用于奉州赈灾。
既然他们不在乎,他更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