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吟月很想疯狂大笑。
前世、今生,她的努力就是一场笑话!
她因为堂妹和郭清哑结仇,又因为堂妹失去方初的爱,一意孤行和郭清哑斗得如火如荼,斗输了,她独自承受着炼狱般的煎熬,承受失去一切荣光的落寞,承受失败的耻辱!
到头来,她亲亲的二叔却从后狠狠给了她一刀。
哈哈哈哈……
她越想越滑稽,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她笑得伏在地上,笑出了眼泪。
一边笑,一边喘息道:“郭清哑……你……赢了!”
王大人诧异,陪审官员也诧异。
谢明义没有诧异,却心生不妙感觉——
这个侄女的本事他可是知道的。
王大人连连拍惊堂木,喝道:“肃静!肃静!”
谢吟月慢慢止住了笑,直起身。
她盯着谢明义,浑身爆发出强势威严,披枷带锁也没能压制住一分,惊得谢明义往后倒退,满脸失措。因他是跪着的,退不及,便往后跌坐在脚后跟上,差点倒地。
王大人急忙再拍惊堂木,严厉警告谢吟月。
他觉得,谢吟月气势足的根本不像个犯人,这令他很不悦——公堂之上,岂容被告嚣张狂放!
谢吟月恢复平静,冲上方磕头,先请罪,然后陈述案情。
她言辞恳切,历数当年父亲谢明理在买卖上如何重视依仗二叔,她又是如何维护二叔和堂妹堂弟,并因此和郭家结下世仇,她以此来证明:谢家一切重大事,谢明义都有参与。
换言之,若谢家参与私造火器,谢明理和谢明义都是主谋。
谢吟月做了多年少东,对谢家事了如指掌,如数家珍,每数出一件事便能指一个证人,都是谢氏族人或者大管事大掌柜,只要刑部传讯便可上堂作证,言之凿凿,无可抵赖。
谢明义听得惊恐万分。
谢吟月冷笑,接着又指控:谢明理去世后,谢明义百般欺辱侄儿谢天护,野心勃勃,妄图夺取家主之位。
换言之,他是在做伪证,是为了将谢家长房一网打尽,以满足他的私心,而非谢家真参与了私造火器。
谢明义看出了谢吟月的决心:要么翻了此案,谢家沉冤得雪,他一番算计付诸流水,回家后,他肯定是个死;要么侄女拖着他一起死,谢家仍然由谢天护掌控。
他不由战栗起来。
堂审越发激烈,证人不断被传上堂来。
谢天护被传上堂。
谢吟月眉宇间煞气森寒,一照面就命令弟弟:“谢氏祖训:凡背叛祖宗、危害家族的,杀之!”
她当堂判决了谢明义家法。
仿佛这公堂是为她审谢明义而设的。
谢天护高声应道:“是!”
冰冷的目光盯向谢明义。
昔日单纯的少年,已经长大成青年,谢氏飘摇动荡的岁月里,他逐渐历练成长。对谢吟月,他怨过她,怨她一意孤行,但大姐为谢氏的心,他从未怀疑过;对谢明义这个二叔,他却充满仇恨。
王大人气得差点要命人掌嘴。
可是想想,他又忍下来了。
他喝道:“再敢任意开口,掌嘴二十!”算是警告。
谢明义被侄儿女逼入死局,反冷静下来。
横竖都是个死,他当然要以命搏了。
他朝上含泪供称:“小人能陪着侄女一起死,也是福气。小人无能,也就剩下这条命了。可怜侄女一向能干,大人能否对她网开一面?当年,小女糊涂,绣球砸中了江明辉,还是大侄女和她未婚夫方大少爷作主,同郭家交涉的。后来在锦绣堂,方大少爷亲口代表谢家向郭家赔罪。他一个未婚夫婿比我这个二叔说话还管用呢……”
他一边哭一边说,说他无能,说谢吟月“能干”:
谢吟风嫁江明辉是方初和谢吟月一手促成的,因此和郭家结仇。
方初还帮谢吟月出主意,巧借赈灾的名义贿赂夏织造,帮夏织造弟弟掩盖贪墨事实,这事他这个做叔叔的一点不知道。
对郭家一切报复行为都是谢明理和谢吟月下令的。
谢吟风被判斩刑后,因为怀孕延期执行,谢明理和谢吟月商议后,谢吟月当晚就派得力婆子装扮成女狱卒,潜入县衙大牢清理门户,杀了谢吟风,怕她生下孽子给谢家抹黑。此事通过县衙的聂无安排,聂无后来被谢明理灭口。
……
一桩桩一件件,都有族人作证。
仿佛一夕之间,谢氏族人都被谢明义收买了。
谢吟月听得心中淌血。
她仿佛又回到当年,回到杏花巷谢家别院。
那一天,她和方初韩希夷一齐到别院。一进门就听说,堂妹绣球砸中了已定亲的江明辉。二叔说,他因为不知情,已经在宾客面前宣布此事了;二婶说,堂妹中意江明辉,江明辉也中意堂妹。
二叔痛心又无奈地求她、求方初帮助。
方初便看在她面上帮忙想解决的办法。
从那一刻起,他们的人生都改变了!
现在,所有她为二房、为谢家图谋的行为都成了她的罪证。
她不禁对这个二叔刮目相看,原以为他才智平庸,谁知居然含而不露。这一手隐忍的工夫,谢家无人可及。可笑她自负才智,却被这个叔叔玩弄于鼓掌之上,为他做了嫁衣。
听到谢明义指控她杀了堂妹谢吟风,她再也坚持不住,怒喷出一口鲜血,两眼发直,死死盯着谢明义,心中悲呼:“父亲,你看到了吗?!二叔他,要绝了我和弟弟!”
她的报应来了!
这才是真正的报应!
以前同郭清哑所有的竞争、所有的失败、所有的苦难,都不是报应,眼前谢明义给她的重击才是!
她因为二房走上不归路!
二叔亲手送她上不归路!
自作孽,不可活!
她瘫倒在地,浑身痉挛,缩成一团,口角边流下的鲜血,滴滴答答印在胸前囚服上,触目惊心,眼看不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