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氏沉脸道:“明阳子先生早说了,莫哥儿没毛病。孩子说话有早有迟,莫哥儿性子安静,随他母亲,并非不会说。念你没有恶意,罚两月月银,以后可要把嘴管好!”
章妈妈磕头道:“谢太太体恤!”
磕了头就要起身。
还没起呢,就听一声童稚的呵斥:“掌嘴!”
她愕然抬眼,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莫哥儿站在清哑椅子旁,小脸肃然,静静地、冷冷地盯着她。
这是要她自己掌嘴?
哎哟,这老脸可丢不起!
她慌张地看向高云溪,希望她能为自己出头。
高云溪尚未开口,就听方瀚海沉沉道:“哥儿的话没听见吗?”
声音不严厉,却吓得章妈妈一哆嗦。
她二话不说,抬手就抽自己脸。
众人都神情诡异地看着,心中各自思量。
方瀚海给孙子撑了腰,见章妈妈打了十来下,莫哥儿还没叫停,清哑居然也不坑声,心抽抽——这老大家的孩子怎么都是奇葩?
适哥儿从小显示魄力,但表现还算正常。
莫哥儿这脾气,一点不像老大,更不像他娘,这是随了谁?
清哑真是好妻子、好母亲。
方初管孩子,她从不干涉,觉得父亲对孩子的影响十分重要;她自己也很尊重孩子们,从不因为他们是孩子就忽视他们的想法,所以就造成了眼下这个情形。
这会子她也觉得章妈妈打得太多了。
可是她又不想压制莫哥儿的想法。
怎么说,都是这章妈妈做错了。
她便和莫哥儿商量道:“够了吧?”
莫哥儿这才点头道:“够了!”
章妈妈这才停手,那脸都肿了。
莫哥儿又道:“谢谢我娘。”
要不是娘说情,他还要再等会再叫停。
章妈妈忙跪行过来,给清哑磕头。
这下,不但高云溪,连严氏都羡慕清哑:这儿子太争脸了!
章妈妈下去后,严氏对莫哥儿道:“你有主见,这是好事。但章妈妈是伺候极哥儿的,犯了错,该由你小婶婶或者祖母来惩罚。你是晚辈,不好越过你小婶婶和祖母去。你可记住了?”
这是她怕高云溪不自在,所以教导莫哥儿。
刚才纵容莫哥儿,那是不想长奴才的气焰。
清哑刚嫁过来时惩罚樊林家也是类似情形,虽欠妥,但方家长辈没人为樊林家的出头给清哑难堪。主子就是主子,没有主子去就下人的道理,何况这个下人还犯错了。
莫哥儿有些懵懂,面上却神色不变。
别人看不出他深浅,还以为他听进去了。
清哑想起当年的事,忙对儿子道:“就是说,咱们家的人犯了错,咱们自己惩罚。要是亲戚跑来咱家打人,不礼貌。”
也不是不能管,终究是不合人情规矩的。
这下莫哥儿听懂了,因为他觉得:谁要是跑他家去指手画脚多管闲事,他断不能依从,他便垂下眼眸。
清哑又对高云溪道歉。
高云溪心性爽朗,加上她出嫁前就与清哑交好,深知清哑不擅在这些人事上用心机,刚才不是有心的;再者,方初已经是分门立户了,妯娌两个不存在利益之争,她自不会为了一个奴才和清哑生嫌隙。
她便笑道:“这有什么。莫哥儿这才有气势呢。”
又低头对极哥儿道:“你要跟弟弟多学学。”
方则对莫哥儿道:“哎呀,原来你比适哥儿还厉害!小叔以往没发现。过来——”他冲莫哥儿招招手——“让小叔瞧瞧。好小子,进来就把你哥哥揍一顿,接着又把奴才打一顿。”
莫哥儿抬眼看向方则,慢吞吞地走过去。
方瀚海和方则都暗赞,觉得他有胆量。
换个孩子,没准因为方则是极哥儿父亲,就不敢过去了。
方则捉住莫哥儿就要揉搓,被他身子一扭滑脱了。
方瀚海像才发现这个孙子一样,正如方则所说,以往适哥儿太引人注目,莫哥儿又死不开口,所以竟忽视了他。刚才莫哥儿的表现引起他注意,他便想要试试莫哥儿的深浅,于是提出教莫哥儿下棋。问话是不行的,莫哥儿不爱说话,问三句回一句,也掏不出他想听的,听着人发急。
祖孙两个摆开阵势,适哥儿等人都围在旁看。
才下了一盘,方瀚海就吃惊不已。
倒不是说莫哥儿棋艺有多了得,他一个小孩子,再好也不能逆天,只是他学的很快,那个聪明远远超过了适哥儿。
他继承了清哑安静和做事专注的特性。
他还继承了方初行事果断犀利的风格。
方瀚海看着紧闭小嘴的莫哥儿,目光深邃:这个孙子比适哥儿有心机,加上他这安静偏冷的性子、妖孽般的智慧,将来会是适哥儿最大的助力。适哥儿性子爽朗豁达,适合在人面上周旋。
一时人来回,说饭摆好了,众人便去小花厅用饭。
进入大花厅,向右手转过一道隔扇,一阵凉风和着花香扑面而来。这间小花厅北窗临水,又晒不着太阳,南北门窗对流串风,夏天最阴凉不过,因此大家常在这里歇息用饭。
饭后,又切了上好的新鲜瓜果来大家吃。
西瓜切成尖尖的三角形,一个小碟子装两块。
清哑喜欢在一家人欢聚的时候,教小孩子给长辈拿东拿西,也不是刻意讨好,一来小孩子天真可爱,可以让长辈开心;二来教育小孩子尊敬长辈,愉悦天伦,比下人伺候的效果不一样。
当下,她看了看方瀚海,将装了两块西瓜的小碟子交给方无悔端好,轻声道:“去,送给爷爷。”
这样事方无悔在家常做,忙端了碟子朝方瀚海走去。
将碟子放在祖父身边矮几上,她道:“祖父,吃瓜。”
方瀚海点点头,拿起一块来就咬。
方无悔没有离开,站那看着祖父。
也许是方瀚海的长相,也许是他威严沉稳的气质,总之方无悔觉得祖父给她很熟悉的感觉,让她想起方初,有些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