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哑手撑着桌面,身子往他面前探了探,盯着他的眼睛道:“我不是来求你的。我也不是没能力查。你一定要我找娘家、找沈家、找师傅、找皇上太后,把真相查出来,摆在你面前,让方初、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你真确定?”
方瀚海瞳孔一缩,紧紧地盯着她。
清哑轻声道:“是你教我的:大家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要懂得迂回处理,不能横冲直撞。我才来找你。你就没想过,若这事是真的,方初知道会怎样?郭家又会怎样?沈家会怎样?方家又会怎样?”
方瀚海脑子嗡嗡响,却清晰浮现所有结果:
方初大怒之下,会操刀挥向亲姑妈;
他肯定会阻拦,说不定导致父子反目;
郭家沈家会大闹不依不饶;
老太太受此打击,那身子肯定承受不住,只怕就此去了;
方家出此丑闻,将身败名裂:方家媳妇被方家女儿暗害,方家不能公平处置,还有人敢把女儿嫁入方家吗?
清哑再愤怒地将此事上告到太后那……
方瀚海虽心机深沉,却从不少决断,当即道:“好,我来查!”
清哑仿佛毫不意外这个结果,又站直了。
方瀚海目光复杂地看着这个儿媳,当初教导她时,她满脸懵懂,一副不开窍的模样;如今看来,她并非“孺子不可教”,相反,在血的教训下,她成长飞快。想来,在清园蛰伏三个月,任凭外面流言漫天飞,也是她有意为之了。
再一次被这个儿媳压制,他很不悦。
他放下脸,道:“就算这样,你就不能好好对爹说?郭织女,方老爷,这是示威吗?还有没有点尊卑长幼观念?”
清哑被训,没有惭愧地道歉,站得比先前更直了。
她悲凉道:“因为儿媳的分量不够!你方家家世雄厚,方初人品出众,儿媳没了,多的是女人送上门来给你做儿媳,帮你添孙子。妹妹,却是你的手足,无可替代!”
说到这,她不由哽咽,眼中沁出水光。
“我本来应该找娘家为我出头的,但作为方家儿媳,我不能闹得人尽皆知,让方家丢了脸面;也不能逼得夫君和公婆生隔阂,我只好亲自出马。不然,真当我郭家无人吗?郭家的女儿,不容欺辱!你,方瀚海,必须要给我一个交代!!!”
她直立着,从上往下逼视自己的公公。
方老爷还算个尊称,现在直呼方瀚海了!
方瀚海郁闷得无以复加。
清哑强硬的气势、无礼的称呼,他该发怒的,可是他震惊、动容之余,却有些心疼,就像心疼自己的孩子被外人欺负了。他与天下父母一样,有护短的性子。这一瞬间,他很怀疑妹妹真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行,不然,以清哑的性子不会这样,除非她真疯了。
他勉强道:“你怎知我就不能为你作主?”
话一说完,便后悔了。
果然,清哑看白痴一样看着他。
——刚才是谁拒绝她的?
她道:“我今日才明白,公爹和爹爹确实不一样。”
方瀚海心想,到今日才明白,该说你是真蠢还是装蠢呢?
清哑道:“要是我爹听了我的话,肯定气疯了。你从未把我当儿女,所以根本不关心我。以后我只会叫你‘公爹’,不会叫你爹了。”
说完,她拿起旁边凳子上的帷帽,转身就走。
方瀚海没来由地心慌,脱口叫道:“丫头!”也站了起来。
清哑站住,回头,看着他道:“若我有任何闪失,自有人会将这一切禀告皇上太后。方家就等着身败名裂吧!”
方瀚海呆住,等清哑走远才高声叫“方奎。”
方奎立即走进来,“老爷?”
方瀚海吩咐道:“去,送大少奶奶回去。”
方奎应道:“是。”
方瀚海又道:“只暗中保护就行了。”
方奎道:“是。”迅速闪身出去了。
方瀚海这才沉着脸坐下,回想刚才的情形。
他无暇懊恼清哑的态度、威胁种种,只顾思索如何查清此事,并给清哑一个满意的交代。他虽答应得干脆,其实毫无头绪。
寻找下毒人和途径?
这不可行。
方初对清哑的感情毋庸置疑,就算不信自己姑妈会毒害清哑,也会不遗余力地去追查此事。儿子查了这么久都没能查出来,他去查也是一个结果。为今之计,只能采用非常手段。
清哑来找他,不就是冲着他身份比方初便利吗。
想罢,方瀚海起身,整理一番心情,回到原来雅间。
散后,他没有回家,命人告诉严氏,他有事回府城了。
严氏并不以为意,最近老爷常不回家。
近期朝中皇子争储日益激烈,朝堂风起云涌,地方上也受到波及,免不了会牵连到他们这些商贾身上。这个月,光上方家以各种名目索*贿的就有几拨人了。这还不包括其他居心叵测的势力拉拢,想把方家变成他们的钱袋子,方瀚海比任何时候都忙。
再说清哑,回家后嘱咐小豆子几个人:“这事别告诉少爷。”
小豆子笑嘻嘻道:“少奶奶放心,我们不说。”
小黑子等人都保证说不告诉大少爷。
他们虽不知少奶奶私自去见方老爷做什么,但肯定不会干坏事,瞒着少爷自然有她的道理。少奶奶把他们当心腹信任,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呢,哪里还会去告密。
清哑叫细妹赏他们每人一两银子。
几个小子高高兴兴地谢了。
清哑先回娘家就是为了找机会秘密见方瀚海,这事办成了,她也不是不懂事的,生产后躲了这么长时间,应该去拜见公婆了。
等方初晚上过来,她便提出去方家。
方初诧异道:“今晚就去?”
清哑道:“嗯。娘说我不该住娘家,婆婆会生气。”
方初微笑道:“不要紧,我已经和母亲说好了。”
清哑道:“还是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