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初吓一跳,第一反应是看向床上,只见清哑已经醒来,正目光炯炯地看着他呢。他忙问:“吵醒你了?”
清哑道:“抱来我这。”
方初忙起身走向床边。
先将方无适放在清哑身边,再小心扶清哑坐起来,又拿了个靠枕塞在她身后,然后又抱起儿子和她并肩坐在一处,让她看儿子。
清哑伸手摸摸儿子脸蛋和小嘴,方无适顿时不哭了。
清哑低头,在儿子脸上亲了两下,再抬头,笑说“好软”。
方初也笑道:“我也是这样觉得。就像水豆腐一样呢。”
说着,也低头亲了儿子一下。
再抬头,和清哑相视而笑。
方初道:“瞧,多乖。他认得爹娘呢。”
方无适吧唧两下嘴,有些不屑,还委屈——太自作多情了,人家要吃奶吃奶吃奶!!!话说,谁喂呀?
听见奶娃哭声赶过来的奶娘,站在月洞门口看见这一家三口温馨的情形,不敢打扰,又轻轻退了出去。
清哑静养了一个月,身体已经康复。
大热天的,她在床上躺不住了,满月这天下了楼。
方初抱着方无适,和她在烟雨阁后面竹林散步。
转了一圈,刚在一水亭内坐下歇息,圆儿来了。
方初对清哑道:“我去去便来。”
他不让清哑抱儿子,转身交给奶娘,才离去。
书房内,前次见的林先生正等着。
他此次不是儒生形象,一身粗布短装,旁边放着竹斗笠,有些像清园编竹丝画的工匠。
“方少爷一向可好?”
“还好。林先生此来是?”
“方少爷上次送了世子四个字,以静制动。现在……”
“林先生不必说了,西北和北方的情势我已知晓。我还是那四个字:以静制动!”
“可是方少爷,对方学我们经营,已经成势了!照这样下去,我们支持不了多久,就要被他们挤垮。”
林先生很不淡定,语气中透出不满。
因西北豪强兼并土地、逼民为奴、鱼肉百姓一事,六皇子铲除了许多对手,太子一系和其他皇子实力大减。他们有样学样,改变了经营策略,把方初教六皇子的那套经营方式学了去。
他们趁着皇帝生病,公然参与经营棉纺织,造了大量织机,以低价将织机租给百姓,并提高雇佣成本,提高棉花收购价,和六皇子抢人工,抢资源,想以绝对规模和实力挤垮他,以报前仇。
太子手下两家大工坊经营尤其出色,毫无漏洞,背后显然有高手指点。六皇子抓不成对方漏洞,只能和对方拼商业经营。
他对经商可不在行,紧急之下求助方初。
方初去见林世子派来的人,谁知被当地官员找茬扣押。
因这扣押,延误了他回家的日子,更被别有用心的人将消息传到方家老宅,导致清哑提前生产,差点丧命。
方初想起这事就满腔戾气。
但此时他却很淡定。
太子那班人若真能循规蹈矩、循着正途经商赚钱,哪怕利用些权利优势,那也是大靖社稷和百姓的福分。
但这可能吗?
当然不可能。
曾执掌方家的方初再清楚不过了。
江南富庶,丝织业、瓷器、盐、茶等行业兴旺,既是朝廷的粮仓和税负重地,更是太子等人的小金库。夏织造在锦署衙门任织造父母官数十年,抄家时抄出一千多万,真的不多。大头去了哪里,不言而喻!江南墨贪案落马的官员中,有一半是太子的人,连六皇子也折了好几个手下呢。
现在皇帝生病了,皇子们争夺皇位也到了紧要关头。
这个时候,太子比任何时候都需要银钱!
他绝没有耐心,更没有时间循正途慢慢赚银子。
方初虽在清园陪清哑,却没闲着,该做的事一样没漏,知道了很多……但他有妻儿了,虽满腔戾气却不会像从前一样一往无前行事强硬,尤其是争皇位这种事,他不想涉入。
他问:“先生可知贪官污吏最大的特点是什么?”
林先生反问:“是什么?”
每个人性格都不同,这叫他怎么回?
方初道:“贪心!”
林先生哂笑道:“要不怎叫贪官呢。”
方初道:“贪心的人是没有耐心循规蹈矩地经商挣钱的,哪怕这中间有暴利。等不及,他们必然要走捷径。”
林先生精神一振,问:“还有捷径?”
他可不就是来问捷径的么。
方初道:“当然有。直接把银子往家抬。”
林先生愕然:“直接……往家抬?”
那是什么买卖?
方初微笑道:“贪!没有什么比贪污来钱更快的了。织毛巾虽然赚钱,但在这紧要关头,贪心的人是没有耐心慢慢织毛巾卖的。
“一年就算赚几十万,也不够他们塞牙缝的。
“先生还是多留意江南这边动静。
“请殿下千万顾念百姓,规规矩矩经营作坊,千万别急功近利。面上要做出被压制不能动的慌张模样,对手才会更张狂。至于赚银子少,没有关系。这个时候,得人心者得天下!”
他说得很闲适,语速很慢。
每一句都意味深长。
每一句都意有所指。
林先生先是神情迷惑,接着眼睛慢慢亮了。
……
载着林先生的小船离去,方初冷笑。
他要让那扣押他的人后悔一辈子!
林先生望着身后想,这人经商可惜了,该去殿下身边效力的。
……
方初又将圆儿叫进来,问他外面消息。
圆儿说,织锦大会又到了,织女还藏在乡下养身子,外面说什么的都有,一面将各路流言告诉方初,一面问“少爷什么时候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