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时,前方道路向山里拐去。
他大喜,急忙招呼随从策马往山野里奔去。
城里,他是再也不敢进了,进去就是个死。
进山后,他和仅剩的黑衣随从弃马步行,东躲西藏,专门往险恶的山峦和深谷里钻。两天后,他被追兵逼得失脚滑入深谷。随从没有抛弃他,紧跟着他也跳了下去。
禁军们绕路下谷,查看他是否摔死,要拿他的尸体换银子,结果一无所获。又在附近搜寻了几日,什么也没找到,只得悻悻而归。
卫昭摔伤了,主仆二人躲在一山洞内。
黑衣随从道:“少爷,咱不能出去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找个地方藏十年,再出来谁还记得这事?那时再图谋不迟。”
卫昭眼前闪过清哑的面容,咬牙道:“十年?不!”
他等不了那么久!
随从忙道:“五年也行。少爷,方初这次铁了心要抓到你,怕是三二年的工夫这风声也消停不下来。眼下咱们必须得忍!”
卫昭何尝不知道要忍,只是咽不下这口气。
忍字头上一把刀,那滋味并不好受!
他一个养尊处优的世家少爷,霜露深重,在大山里钻了多日,饥一餐饱一顿,他何曾受过这种苦,当夜便发起高烧来。
黑衣随从用块布巾沾了冷水敷在他额上,反复更换。
直忙到下半夜。卫昭还未退烧。
黑衣随从见少爷嘴唇干焦起皮、身子不住惊颤,嘴里还在说胡话,心急如焚。又无计可施,便将他抱在怀里。
卫昭迷糊间,仿佛看见清哑质问他,“那我呢?我没害过卫家吧,还对卫家有恩。你为什么把我弄来关在这?”他说“我是救你。”她不听,不愿换魂,不愿做他的妻子。还踢了他一脚。
他叫道:“郭清哑!”
她转脸不理他。
这一路,他都追着她。
逃跑时,他也念着她。
黑衣随从听见少爷说胡话。反复叫“郭清哑”,忍不住鼻子发酸,眼中有了水光。透过水光,他看见昔日俊美的少年。冷漠地面对一切。水光一阵荡漾。少年变成了少女。
对着镜子,她摇曳生姿、风华绝代!
黑衣随从抱紧了怀里人,小心翼翼,就像抱着那个少女,又仿佛托着一株盛开的雪莲,细心呵护照料!
“阿黑永远不会抛下少爷!”
令卫昭生死难安的人正优哉优哉往家赶。
“不知卫昭捉住了没有。”女声无力道。
“这回肯定能捉住。”男子的保证很有力。
“你那么精明,当面都没认出来。”轻轻的抱怨。
“是我笨。谁想得到呢。这人讨厌,装个女人也讨厌。我便懒得瞧他,谁知就错过了。”男子后悔道。
他们便是清哑和方初。正坐在马车里。
午后才过一会,他们经过一个集镇,方初便要停下住客栈,他是怕赶路太急清哑受不住,所以每天只赶几个时辰的路。
清哑问明下一个投宿点不远,忙叫继续走。
方初劝道:“不用这么急的。”
清哑不想慢慢折腾,道:“我想我娘了。”
她说:“我好想我娘!”
巧儿一听忙道:“我也想我娘,还有爹,还有爷爷奶奶,还有哥哥弟弟……我都想!”玩不成,无以消遣,便想起家来。
方初只好命加快行程。
霞照,冬儿回来后住在伊人坊的后面。
郭家西坊的女工们有许多与她交好的,听说她从府城回来了,这日傍晚约齐了来看她;冬儿也特地提早放工,和昔日同伴聚会。
当时,小媳妇和姑娘们挤了一屋子,笑声传出老远。
冬儿说起在府城的经历,众女听得十分向往,又见她眼界见识和言谈举止都比以前不同,羡慕之余,都对她赞不绝口。
刘虎见不得冬儿得志受捧模样,又不好直接赶人,便在外间摔摔打打、指桑骂槐,又故意喊“宝儿要睡了,声音小些!”
众女见他这样,不好再坐,纷纷告辞。
冬儿尴尬不已,她还准备留众人吃饭呢,看样子不成了。
有那和冬儿关系亲厚的姐妹知道她苦楚,小声劝她忍耐。
“摊上了这样男人,有什么法子。”
“看在娃儿份上,忍忍吧。”
“这是年轻气盛,过几年年纪大了,就好了。”
也有性子泼辣爽利的,因在外面碰见刘虎,见他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招呼不打一声,更不用说来句客气话相送了,便十分看不上眼,又忍不住代冬儿不平,说了几句丧谤话。
“哼,屁本事没有,就晓得拿媳妇撒气!嫁了这样男人,算是倒霉,一辈子都出不了头!”
“就是!没见过把客人往外赶的。”
“要说我家那口子没本事,可心地好啊,会疼人。心疼我值晚班累,常买老鸡炖了给我补身子。还说我一个女人家在外做工挣钱不容易,教儿子长大了要孝顺娘。你说我累了一天回去,一家人乐呵呵的,我这心里头热乎,再累我也不累了。可怜冬儿妹妹……唉!”
丢下一句叹息,正眼也不瞧刘虎,走了!
刘虎怒火中烧,待人都走光了,把门一关,就冲冬儿去了。
深秋的傍晚,景江大堤上萧瑟的风刮脸。
冬儿感觉心窝都被吹得冰冷。
她反复想,拼命地想,想不出自己的出路在哪里。
在她前方,郭大全和西坊大管事仇一带着两个随从正往这边来。
郭大全道:“走这边岔过去,近。”
仇一笑道:“大爷这么心急。”
冬儿停住脚步,呆呆地看着前方。
她心下惶惑:霞照这么大,她出来时还特意避开郭家住的城西和城南,特意跑到一般人走不来的江堤上,怎么还是碰见了郭家人?而且这个人还是郭大全。
看他从码头方向来,应该是刚坐船从外面回来。也许是收棉花。他不可能知道刘虎打她、她从家跑出来的事,只能说是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