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墨山河

作者:金子

  想到赐婚,皇后,还有燕元帅,白平下意识地回忆着水墨的容貌举止。要说外表在男人里算得上清俊了,个头适中,看起来文绉绉的,只是那双眼有点野性,虽然他很快地掩饰了自己的想法。哼,白平不屑地撇了下嘴,名闻天下的骠骑又如何,在都城里,他们什么也不是......

  “咳咳,”轿中的白主事忽然轻咳了两声,白平心中一凛,立刻凝神屏气不敢再胡思乱想,略一抬眼皮才发现,绯红色的宫墙已近在眼前,四周早已安静下来,之前街市上的热闹喧嚣和这里的森严肃穆仿佛是两个世界。特意挑选出来的禁卫们,各个体态威武,手持金瓜,腰携佩剑,目不斜视地守卫着皇城。

  白平入宫快十年了,但每次见到这样的场景,他还是会不自觉地紧张。当初他和同伴们一起从西仁门进宫,可到现在还活着的屈指可数,白平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白宫监,”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看见这个高大白平登时打起全副精神,告诉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摆出了惯常的笑容应道:“海队正,今天是您当值啊。”

  “正是,”被称为海队正的男人微笑着一抱拳。白平微笑着将轿帘掀开,露出了白主事那苍老的脸,轿中略暗的光线愈发衬得他眼珠浑浊,但在场的人都知道,这宫里没几个人敢直然面对他的目光。海队正恭敬的弯身行礼,“白主事。”“嗯,老奴今日去公主府宣旨,队正辛苦了,”白主事淡然地点点头,然后手指微动,白平立刻将出宫的关防送上,等海队正盖印之后,才小心收好。

  跟着白平一愣,他发现海队正竟然上前去搜查了一下轿内的情况,迅速却仔细,然后一拱手,“主事慢走。”在一旁发呆的白平这才反应过来,赶忙上前把轿帘放下,轿中人的气息让他汗毛直竖,海队正却好似没有任何感觉,依旧执礼严谨,但并不卑微。

  宫轿继续向内城走去,白平小声嘀咕了一句:“这海平涛仗着逍遥王府的势力,竟然连主事您都不放在眼里,做事如此无礼。”他说的极小声,但明白白主事肯定听得到,可过了半晌,轿中没有一丝回应,白平吞咽了一口干沫,也不敢再开口。

  过内城安平门就不能再坐轿了,里面是禁宫,除了皇族,没人有权利坐轿,只能步行。白平扶着白主事下轿,白主事枯干的手没有一丝温度,还带了点黏腻的冷汗,弄得白平十分的不舒服,但他脸上的表情却愈发殷勤。“你看不上海平涛的行事为人吗,也是,将才和奴才终究是不一样的,”白主事突然干巴巴地说了一句。白平打了个冷战,低头偷眼看去,白主事的目光却落在而来未知的地方。

  白平觉得自己脖子发紧,但他知道白主事的规矩,问话必须回答,尽管他看起来像自言自语。脑子飞快地转了几转,白平小心措辞说:“原是小人愚笨,说错话,狗眼看人低,让您生气了。”白主事好像没听到一样,只喃喃自语了一句:“笨点好,笨点长命。”说完径直迈步向前,白平赶紧跟上一步搀扶着他往前走,这时早有伶俐的小宫监跑来回报,皇上现在玲珑阁读书。

  一路上两人无语,不时遇到的宫监宫女们,见到白主事都立刻退避两旁,恭敬地行礼等他通过,白平下意识地挺胸抬头,享受这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感觉。白主事看起来老态龙钟,但步伐并不慢,走了不到一刻,一幢恍若漂浮在水面上的精致楼台已现了出来。这玲珑阁乃是仿造江南名园得月坊所造,全以三百年以上的杉木制成,没有半颗铆钉,全凭榫头和巧妙的构造搭建而成,当今皇帝最喜爱在这里读书作画。

  越靠近玲珑阁,附近的宫人和禁卫也就越多,他们的站位很有学问,即能随时伺候皇帝需要,却又不会随便地冒犯皇帝的龙目。当皇帝推窗展望时,只会看到湖光美景,而不是一大堆木头桩子一样站立的男女。

  “主事回来了,”一个穿着素色宫服,虽已过韶华,但风韵依旧的美人迎了上来,白主事难得的笑了笑,白平更是不敢怠慢地行了个宫礼,“周司闱。”美人微笑着点点头。司闱,顾名思义,皇帝日常休寝皆由她管理,虽然哪位妃子承御更多的是由皇后来决定,但负责记录的司闱也同样重要。若是得罪了她,在时机来临之时,给你报个见红不洁,下次再想伺候皇帝就不知何年何月了。

  “长宁公主殿下可安好,”周司闱微笑着问。白主事点头笑说:“安好,我已带你问候,殿下还命我带了东西给你,说是王爷从北疆带回来的小玩意儿。”周司闱嫣然一笑,半蹲行礼:“多谢殿下赏赐了,对了,”她把声音压低了一点:“王爷还没回府吗?”白主事摇了摇头,仿佛带了点苦笑:“只是把礼物让顾将军送回来了,人还是留在郊外大营。”

  周司闱咬了下丰润的下唇,悄声说:“方才皇上还在难过,说唯一的表兄弟现在也没有从前亲近了……”白主事微微叹了口气,没有接话,正准备迈步离开,余光却看见一个穿着粉色宫纱的俏丽女官正站在玲珑阁门外,顾盼生姿。

  “是玉琳姑娘,”白平轻声说,心里则琢磨最近一直在跟皇帝置气的皇后怎么会主动登门。白主事扭头去看周司闱,她略带了两分苦笑:“方才皇后娘娘来了,皇上命我在外等您,稍待再去回事。”她说的含糊,但白主事听得很明白。皇后出自燕家,有一位贵妃姐姐的顾边城却和逍遥王府的谢之寒走的更近,三足鼎立,都是皇帝身边最亲近的人,但私下里那就是暗潮汹涌了。想来皇帝也不愿意当着皇后的面,提及长宁公主,谢之寒的生母,为了储嗣之事,她和燕家之间并不愉快。

  周司闱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白主事的表情,但她只能挫败地发现,这个皇帝最信任也最贴心的近侍脸上,她什么也读不出来。不等她再开口,阁楼的木门被人“嘭”的一声推开推开,顿时所有人都低下了头,白主事不露痕迹地往旁边退了半步,隐在了一从绿树之后。他只看见了鹅黄色的裙摆还有金色的披帛在阳光下闪着微光,行进间佩环叮当,想来皇后还是维持着自己的高贵仪态,只是步履略匆匆了一点。没一会儿阁楼前再度安静了起来。没人说话动作,但气氛多少轻松了些。

  白主事又等了等,这才自行迈步向前,守在门边的小宫女乖巧地帮他推开了门。一进阁楼,白主事一脚就踩上了什么东西,低头看去,是份散乱的奏章。他弯腰捡了起来,却半眼也不看,正想放回龙案上,一个略带了几分沙哑的声音响起:“白震,你说那水墨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骠骑军士,就算立了些微功劳,又怎么会让燕家人如此上心呢?”

  白主事眼光一闪:“皇上,就算是一粒沙掉在眼里,怕也是不舒服的吧,说来也巧,方才老奴竟见到这个人了,就在御医馆外,好像是王爷派他回来送药的。”“喔?”皇帝战无疆声音里带了几分兴味,他本来半倚在窗前的软榻上,这时回过头来,看着白主事问道:“此人何状?”

  正午的阳光最亮,映着水面波光鳞鳞,反射到皇帝的脸上,显得他有些虚幻。如果水墨在此,她一定会张大了嘴巴,谢之寒容貌非凡,而这位皇帝竟然跟他长得有七八分相像,只是一双眼温柔如水,全不似谢之寒的冷澈……

  五月初八,黄道吉日,百事宜。

  “阿墨,我又想解手了,我憋不住了,”鲁维边说边不自在地动了动腿。水墨忍不住一笑,侧身低声道:“当初你第一次上战场也没有这么紧张啊,再说你已经去了茅厕三趟了,再去也是白搭。”鲁维涨红了脸想要反驳,骑在侧前方的王佐清了清嗓子,他立刻闭上了嘴。水墨看似乖巧地低头,实则在打量着四周的环境,没办法,一个现代人不论去哪个王朝,恐怕对皇城都是最感兴趣的,水墨暗自拿绯都和她熟悉的紫禁城作比较。

  远远望去,绯都的城墙也同样是朱红色的,瓦却是灰色和青色相间的,看起来没有紫禁城那样巍峨大气,却多了几分秀丽和精巧,而最大的不同却在于,紫禁城位于城市的中心,绯都却依山而建,抬头望去,不仅能看到隐于苍翠中的宫台楼阁,甚至隐约有瀑布水声传来。这样依山傍水的宫殿设计水墨从没见过,她忍不住感叹古人的巧思,先不要说优美的自然环境,就是为了战斗,这也是个易守难攻的皇城。

  想到这儿,水墨忽然自嘲地摇了摇头,这才打了几仗啊,竟然想起攻防之事。“站!”一声呼喝响起。领骑的王佐闻声伸出右手一握拳,所属骠骑人马立刻齐刷刷地站住,一时间,除了战马的呼吸声,再不闻一丝动静。示意骠骑人马停留的男人一身锦衣戎装,看到骠骑的表现,他忍不住点了点头,来来往往这么多皇亲贵胄的亲卫部队,包括燕帅的亲兵,没有一只比得上骠骑。

  “王校尉,”他跨前几步,抱拳施礼。王佐不敢怠慢,翻身下马迎上前去,“海队正,多日不见,风采依旧啊!”“哈哈,”海平涛大笑了两声,一拳捶在了王佐肩上,“你小子,几日不见,倒是文绉绉起来了,看来你不是去打仗,而是去念学堂了吧。”“看来王头儿和那位大人很熟啊,”鲁维低声说。水墨微不可见地点点头,那位海队正身形高大却面貌温文,笑声又很爽朗,给人以好感。

  见到在军队里的老朋友王佐有些感慨,若不是海平涛出身世家,为家世所累,恐怕现在骠骑军中早有一席之地了。看着海平涛熟悉的笑容,王佐忍不住压低了声音说:“老海,你这样与骠骑亲近,不怕惹麻烦吗?你现在可是,呃,宫里的人。”海平涛闻言一哂,:“不与你亲近,我也早就烙上骠骑的印记了,我一心为国,为君上,光明正大,何惧人言。”王佐听他这样说,顿时咧开了大嘴,大力地拍着他的肩膀:“好小子,还是当初那个海倔头,要是你没离开骠骑该多好,现在官职肯定比我大……”他话音未落,谢之寒清越的声音已响起,“人家现在的官职也比你高啊,王佐。”

  王佐闻声看去,顾边城,谢之寒还有罗战正纵马而来。水墨早就看到了他们,估摸了一下方向,应该是从城外驻军的大营直接过来的。看着一身红袍丝冠,脸上带了几分不耐烦的谢之寒,水墨有点吃惊。平日里只见他穿过戎装,虽嬉笑怒骂仍显得冷峻,可今天的华服,却让他看起来充满了上位者的威严,旁边的鲁维早就瞪大了眼。

  今次连战赫兰和高句丽并取得大胜,当今圣上决定亲自奖励有功之臣,而功劳簿上,赫然有着水墨的名字,因此她虽然只是骠骑小小亲卫,也得到了面见龙颜的机会。听到这个消息,水墨有些不知所措,自从她来到□□,就没遇到什么好事儿,虽说能见到所谓的皇帝,尽管在历史上不曾留名,那也是难得的机会,可万一再出什么幺蛾子,水墨一想到那种情景就开始打哆嗦。军队厮杀虽然凶险,好歹是明面上的,就算死也知道是为什么,可宫廷……

  水墨本想找借口推辞,可顾边城告诉她,她的军功是由燕秀峰大元帅亲自禀报的,而且皇帝陛下对她一个小小的贱卒却能立下如此多的功劳也很感兴趣,指明要接见她。退无可退,水墨唯有苦笑。好在之前为了掩饰消失的喉结,水墨假称受伤,脖子上一直系着围巾,倒也没人在意。

  “王爷,将军,”骠骑军战士齐齐在马上行礼,海平涛惊喜地转身迎了过去,屈膝行礼,“末将海平涛见过王爷,将军,您们怎么来西仁门了?重臣们都在东礼门迎宾。”旁人只觉得影子一闪,顾谢二人已然下马,顾边城一把将海平涛拉了起来,拍了一下他的手臂:“辛苦了。”区区三个字,海平涛却觉得自己眼眶微热,忙低头,将波动的情绪压了回去。谢之寒冷冷一笑:“老海,回头求求皇上,再将你调回骠骑就是,你那个喜欢做看门狗的爹,不理也罢了。”

  此言一出,四周顿时静默,顾边城低喝了一声:“阿起!”谢之寒哼了一声,不再理会,大摇大摆地走开了。看着他的背影,顾边城和海平涛相对苦笑,不等顾边城开口,海平涛摇头说道:“将军,我知道王爷好意,可惜,不论他再有不是,也是我爹,为人子女者,唯孝也。”顾边城轻轻叹了一口气,抓着海平涛的肩膀一握。

  海平涛洒脱一笑,上前跟罗战拥抱了一下,不善言辞的罗战没说一个字,但水墨能感觉的到他们之间的深厚情谊。“海平涛原是骠骑左前锋,极擅突袭,“谢之寒的声音突然响起,吓了水墨一跳。她瞪着半靠在自己马鞍上的谢之寒,这家伙什么时候摸到自己身边的?看着水墨瞪得溜圆的眼睛,谢之寒笑了起来。

  看到谢之寒笑的那么开心,海平涛不禁有些吃惊,他的表情自然落到了顾边城的眼里。知道谢之寒今天的心情极差,毕竟是被迫来到自己最厌恶的地方,顾边城开口问道:“燕帅可曾到了?”海平涛赶忙收敛心神,专心回话。没说几句,不远处又过来一个小小的车队,海平涛回头望了一眼,抱拳说:“将军,末将职责在身,请出示腰牌并交出武器。”

  顾边城微微一笑,“自然。”罗战将金色的腰牌交出,同时所有的骠骑战士将所佩的武器全部交给上前搜检的宫中近卫军。水墨和鲁维还好,其他的骠骑显然有些别扭,比如康矮子,像他们这种随时准备厮杀的战士,非常不习惯没有武器傍身。

  正在逗弄水墨和鲁维的谢之寒忽然耸了耸鼻子:“什么味道……”水墨偷偷嗅了嗅,心说哪里有什么味道。海平涛依照规矩命令马车停下,等候搜检。一名侍卫头领样貌的人物纵马上前,都快到了海平涛跟前,才勒住了马。高大的西域马不耐地刨蹄顿足,鲁维吓得直咧嘴,海平涛却不为所动,只是礼貌地请他出示腰牌。

  看到海平涛想要掀开车帘搜查,那侍卫傲慢地说:“这是燕帅请来的娇客,队正大人,不太方便吧?”海平涛略一迟疑,还是摇头说道:“抱歉,职责所在,我想就是燕帅亲至,也不会坏了宫中规矩的。”见海平涛如此不给面子,那侍卫脸色立变,不等他开口,车中一个娇柔的声音传出:“秦队长,无妨,奴已准备好了。”

  这声音一出,水墨差点没从马上摔了下来,谢之寒和刚刚走过来的顾边城也脸色微变,二人对视一眼,谢之寒冷哼了一声,“我说是什么味儿呢,原来是狐狸精的味道。”此时海平涛已将车帘掀开,一股浓郁的花香顿时飘散开来,味道清甜,四周的男人们大都忍不住抽动鼻子,狠狠嗅上几嗅,然后不自觉地伸长脖子想往车里看。

  火红的绫罗包裹着车中人窈窕的身段,高高的发髻上插着的步摇正随风微晃,雪白的手腕和足间缠绕的链子只要微动就叮呤作响,一方半透明的纱巾遮掩了她半张面孔,只有娇俏灵动的眉眼露在了外面,却更显风情无限。“真有趣,”谢之寒眉梢一挑,歪头跟顾边城说:“燕大元帅不是想用她来换石老头的宝贝儿子吧?”

  顾边城注视着车中的风娘,脑子却在快速转动。战事结束之后,为了保护骠骑,同时也为了水墨,他们并没有将石羽交还,以免石老将军翻脸不认人,若是他公报私仇,咬死了胡说八道,骠骑此番是功是过,那可就两说着了。表面上自然坚决不承认石羽在他们手上,按照谢之寒的想法,干脆杀了拉倒,以绝后患,但燕秀峰那番试探许诺又让顾边城他们有所顾忌……

  不等顾边城想清燕秀峰的用意,车中的风娘已发现了他们,她目光闪动,看起来如同水波流转一般。她的声音中仿佛带着无限惊喜:“顾神将,谢大人,奴万万想不到,我们竟能在绯都城下相逢,奴有礼了,“说完姿态优美地在车中弯身行礼,然后再度抬头,目光如丝般滑向顾边城。那个月夜,他手中银枪森冷的指着自己的喉咙,这个景象怎么也忘不掉……

  顾边城淡然地点点头并未开口,见顾边城不说话,风娘又想开口,却被谢之寒笑嘻嘻地打断,他一边用手指缠绕着水墨战马的马鬃,一边打量着风娘,见她看向自己,就似笑非笑地说:“风娘姑娘,你想不到的事情还多着呢。”风娘虽然带着面纱,可也看得出她笑容一僵,如果说这世上她还有畏惧的人,那眼前这个比她还要俊美但却更无情的男人无疑就是一个。

  对付不了谢之寒,但马上还有一个水墨呢。从不肯吃亏的风娘娇柔一笑:“水墨,我们也曾携手同行,怎么,认不得了吗?”听着风娘故意加重的携手同行几个字,那血腥的一幕登时又回到水墨眼前,还有赫兰巴雅那张绝望的脸。看见水墨脸色发白,风娘垂下睫毛,遮住了眼中的冷笑。

  忽听对面的水墨干笑了两声:“刚才还真是没认出来,现在才发现原来是你的眼线画歪了,有点大小眼,就是两个眼睛不一边大,真是不好意思啊,风娘姑娘……”

  看着风娘下意识去遮挡自己的眼睛,谢之寒忍不住放声大笑,顾边城抿了下嘴唇,脑海中却突然冒出姐姐曾说的一句话,“只有女人才知道如何对付女人”。只不过那时候姐姐的表情带着无奈和悲哀,眼前跟斗鸡一样的水墨看起来却很......

  “呜......”不远处号角的长鸣声让顾边城笑容一敛,谢之寒转头望向东礼门的方向,喃喃自语:“好戏要上演了......”

  水墨听见谢之寒仿佛低语了一句什么,虽然顾边城表面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波动,但她还是察觉到了顾边城的不愉快,眼光不自觉地从风娘移到了那两个男人身上。风娘如秋水般流转的眸子里原本带了几分森寒,一时间不知想了多少折磨人的花样儿放在水墨身上,见水墨再度忽略自己,她的气息更冷。赶车的车夫忽然打了冷战,他奇怪地张望了一下,明晃晃的太阳正高悬头上。

  顺着水墨的眼光看去,再从顾谢二人身上转回,风娘突然觉得水墨看起来有些不一样了。虽然还是那张让她看了就讨厌的脸,但有些东西确实改变了,疑虑抵过了怒气,风娘睫毛半垂,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水墨。

  不知为何,从见了水墨第一眼起,她就不喜欢这个看起来斯文秀气的男子。明明没什么武艺,明明胆小如鼠,贪生怕死,却在骨子里有一股“高高在上”的感觉,仿佛别人都是世间俗人,唯独他是世外飞仙,身边仿佛有着无形的气场,就算他在笑,似乎也只是为了逃离,把别人推得远远的。

  想到这儿,风娘面纱下的红唇微扯,但顾边城,谢之寒,赫兰巴雅,甚至燕秀峰却仿佛很欣赏他,甚至可以说亲近。看着对面明显很愉悦地在和水墨交谈的顾谢二人,风娘只觉得自己胸口堵得慌。

  为什么呢……容貌?确实算得上清秀,但不用说和谢之寒相较,就连燕秀峰的俊秀,他也多有不如;武艺?哼,跟本不值一提;文采?看得出他读过书,但又不会吟诗作对,虽然会写字,可难看的还不如初学的幼童;唯一可称道的,就是这小子的狗屎运了,仗着点小聪明,竟然能活到现在。

  还有那木石姻缘,他究竟是怎么躲过去的?给药的那个老头不是说此药无解吗,自己也曾亲眼见过中了木石姻缘之人的下场,如果说这世上有比死亡更恐惧的事情,莫过于生不如死,而木石姻缘就是这样的毒,它生生把你变成一个活死人……

  “你变成个男的,就解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从风娘脑海中掠过。她一怔,凝神回想,却什么也想不起来。真该死,早知如此,应该问明白了再送那老头上西天!风娘不自觉地摸了下胸口,那里挂着一个制作精巧坠子,里面藏着一个细如米粒,色如朱砂的药丸。

  “喀拉,喀拉”一阵金属相碰的声音响起,水墨和鲁维什么也没听见,但耳音极佳的武将们早就转头看去,风娘也将自己的疑惑敛起,看起来就如同普通的舞娘一样,娇柔且无害。一小队身穿金色甲胄的武士正快步向这边行来,海平涛微微一笑:“王爷,将军,看来皇上有些急了,末将职责在身,先请告退。”

  顾边城点头笑道:“平涛,下值之后,有空来我府上喝酒。”海平涛抱拳躬身:“卑职定当叨扰!王爷……”他等候着谢之寒的指示。谢之寒却不耐烦似的一挥手:“你在宫里呆的久了,说话做事越来越像那些宫人般磨叽,好在嗓子还没尖起来。”王佐等人顿时低声哄笑了起来,海平涛哭笑不得的一躬身,又对罗战点点头,这才转身离开,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

  顾边城凝视着渐行渐近的金甲武士:“阿起,不论如何,到了宫里可由不得你这么放肆,。今日,毕竟是……朝廷的大日子。”谢之寒把玩着马鞭的鞭梢儿:“朝廷的?是他的吧,所以啊,我就说我不该来嘛,惹了麻烦他们心里不爽,可不惹麻烦……我心里不爽!”偷听的水墨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什么心态啊?!

  顾边城一哂:“你若真不在乎公主殿下的心情,真是不来也罢。”谢之寒动作稍一停顿,又漫不经心地问:“那你呢,也是为了贵妃娘娘的心情?”“是!同时也是身为臣子的职责,”顾边城毫不犹豫地回答。谢之寒这才转头看向顾边城,似笑非笑地说:“二郎,你看起来永远都是那么的,忠臣!”

  顾边城也侧头看向谢之寒,依旧是那么沉稳:“过奖了,你现在看起来倒比较像……怨妇!”“哈!咳咳!”硬憋回去的笑让水墨连声咳嗽,脸涨的通红,她做梦也想不到,顾边城会这么说。鲁维想笑又很不安,只能面色诡异地帮水墨拍背,眼睛根本不敢看向顾边城和谢之寒。

  谢之寒难得的瞪圆了眼睛,看起来怒容满面,但之前散发的那股冷漠却淡了不少。一旁的罗战还有不远处的海平涛都低头一笑,再抬起头,又是一脸严肃。顾边城笑着作势去拍谢之寒的头,谢之寒躲的马马虎虎,那巴掌还是轻轻落在了他头上,顾边城又扫了一眼面红耳赤的水墨,这才大步迎了上去,罗战跟上。水墨好不容易理顺了呼吸,一抬眼就跟一双漆黑的眸子对上,“啊!”她短促地叫了一声,差点从马上栽了下来,幸好鲁维拽了她一下。始作俑者的谢之寒面对水墨的狼狈,却只懒洋洋的一笑。

  “我很好笑吗?”谢之寒问。“有兄弟真好,“水墨答非所问,脸上的笑容很柔软,带着一丝羡慕,更多的是真挚。谢之寒忽然觉得今天的阳光很温暖,他眼光微闪却没说话。水墨再度向顾边城的方向望去,那个金甲武士的首领正抱拳行礼,但给人的感觉只是礼貌而已。“喂,”谢之寒用马鞭碰了碰水墨的手,水墨正关注着那边,只随口“嗯?”了一声。

  “你跟我吧……”谢之寒说。跟?跟什么……水墨脑子突然轰然作响,回头的时候她都能听到自己的脖子嘎嘎作响,但终究还是对上了谢之寒的脸,在阳光下,那张脸愈加俊美。水墨最讨厌的就是谢之寒似笑非笑时的表情,因为那意味着自己又要倒霉了,但现在她才发现,不笑的谢之寒更“可怕”。

  “呵呵,我不是已经跟着您了吗,呵呵,给您牵马,打杂,受气……”在谢之寒清澈的目光下,水墨说不下去了。鲁维听得一头雾水,但他察觉到了水墨的不安,想往水墨那边凑凑,已示安慰,但一碰触到谢之寒的目光,他觉得自己的手脚仿佛被缚住了,半点也不能动。

  水墨吞咽了一下,手脚冰凉,脑子里乱糟糟的千头万绪但又好像一片空白,谢之寒这句似是而非的话让她感觉对面就是金山,但要过去却要经过万丈深渊。财宝固然不错,但过程并不是人人都想体验的。

  看着水墨惊诧莫名的表情,谢之寒愉悦地笑了起来,火上浇油似的又说了一句:“我会待你好的!”说完他瞟了一眼对面。水墨一怔,忽然反应过来,她迅速回头,顾边城正扭头看向这里,阳光洒在了他脸上,有些模糊……

  一时间没人注意到马车里的风娘:“跟?”她眼波流转在水墨,谢之寒和顾边城之间,虽然谢之寒和水墨的声音都不大,在这里根本就听不清,但是,风娘笑得越发柔媚,唇语还真是个好东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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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呼……”水墨长长地出了口气,她用力地揉着自己的脑门,忽然觉得自己看什么都有点双影儿。“阿墨,你还好吧?”鲁维关心地问,但他的声音里很明显带着兴奋。水墨背着他苦笑了一下,这才转身说:“还好,只是有点头晕。”“你小子真没用,磕了几个头就孬了。”身旁一个大嗓门响起。“几个?那是几十个吧!”水墨怒视着幸灾乐祸的王佐。今天她算是领教了一番古代的封赏礼仪,其繁复,其漫长,难以一一记述,除了磕了N个头,按了N个手印,领了一个类似腰牌的东西,她只记得自己被带进去的时候明明是白天,再一出门却发现已经掌灯了。

  “哈哈,”一旁的王佐笑了出来,“水墨,今日乃是你光宗耀祖的大日子,你从一个贱卒到现在从七品的翊麾校尉,只是磕上几十个响头,实在是划算的买卖,是不是?”说完他踢了一下靠在墙角,正猥琐地观察着往来宫女们的康矮子。

  康矮子恋恋不舍地将目光从宫女们的纤腰隆臀上收回,对水墨龇牙一笑:“王大嗓说的是,想当初老子升任昭武校尉的时候,还足足给那个封赏的胖子磕了三个响头呢,他不过是个兵部侍郎中,从五品而已,你今日磕头的可是兵部尚书,正二品,平日里就算你想见也还见不到呢。”

  “不见也罢了,”水墨没好气地嘀咕了一句。被扔到战场上她唯一庆幸地就是不用四处磕头,在现代时古装剧看过不少,那里面的大腕们跪起来麻利着呢,可人家一集磕两头能挣十万,自己磕了……水墨觉得头磕多了,智商有点低,干脆掰着手指头数自己今天到底磕了多少个响头。

  鲁维左右看看,除了这在斗嘴的王佐和康矮子,其他骠骑战士都站的有些远,他忙压低了声音说:“阿墨,你见到兵部尚书了?”“唔,”水墨头也不抬地答道。“那你真的算光宗耀宗了?那咱们是不是可以回家了?你是朝廷封过的军官,村正必定不敢再为难咱们,老爷也一定会给你解药的!”鲁维难掩激动,但还是竭力将声音压的更低。回家?水墨沉默半晌抬头看向鲁维,鲁维显然觉得自己想到了好主意,一脸兴奋地看着水墨。

  家?自己的家远在另一个时空,而鲁维的家,只怕不是荒芜了,就是被村正给占了去。不用想也知道,元睿那老头离开那里的时候就没想过再回去,自己一直不想告诉鲁维真相,只是希望他在战场上还有个活下去的念想。没上过战场的人无法体会,家乡,亲人对于战士们意味着什么。在他们与敌人死战之时,想的未必是天下,祖国;而是活着,活着回家去。

  水墨努力地做出一个温和的表情来,想着该如何安抚鲁维,可看着鲁维那缺了一颗门牙的灿烂笑容,她觉得自己的嗓子被什么噎住了……“老王,你看,不是那骚娘们吗?”康矮子翻腕制住王佐捅向他肋下的手,同时探头看向对面。王佐回头扫了一眼:“还真是,看样子她这是要献舞了。”

  一身红艳的风娘正在宫女和侍从们的围绕下,妖娆而过,那股奇妙的花香再度飘起,在空气中若隐若现。周围不论男女,不管他们是否认识风娘,在她出现的这一刻起,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一举一动上。虽然对风娘一万个讨厌甚至有些恐惧,水墨也不得不承认,这个穿了一身大红却半点不俗的女人绝对是美女。

  风娘早就看到了站在廊下的水墨和骠骑众人,知道他们也在等待夜宴的开始。此次赫兰与松岩城之战,骠骑功勋卓著,皇帝特旨,让其中有大功者奉旨陪宴。虽然排的座次恐怕连皇帝的龙颜都看不见,但对于这些军人来说,那已是极大的荣耀。骠骑军虽秉承顾边城的风格,对于荣华富贵浑不在乎,但是对军人的荣誉却看的比什么都重。

  走到跟水墨平行位置的时候,风娘飞过来一个如秋水般闪动的眼波,配着摇曳的灯火更让人迷醉,水墨全身的汗毛却登时竖起,不等她戒备,风娘已经被引入了一间楼阁,只留了个妩媚的背影给她。“啧啧,可惜了。”康矮子砸吧着嘴,王佐不以为然地摇头说道:“女子还是重心肠,一个毒妇,长得再美你敢睡吗?”

  康矮子凝神半晌,摇了摇头:“除非捆起来,不行,还得打晕,可那样睡起来没滋味啊!”骠骑们都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鲁维也想笑,却被水墨一眼瞪了回去。“那是什么地方?”水墨指着风娘进去的地方。“赏音阁,那些要为皇家表演的艺人都会在那里等候传唤,”王佐看也不看就回答。

  “王将军,您对宫里很熟悉吗?”鲁维好奇地问。康矮子噗的笑了出来:“问的好,这小子要不是遇见将军,恐怕会对宫里更熟,哎哟!”他话未说完就被王佐擂了一拳,“你叫什么康矮子,根本是,康老聒!比婆娘还嘴碎!”看王佐面色不善,鲁维一咧嘴不敢问了。水墨的关注都在风娘身上,对康矮子的话根本没放在心上,正想开口再问,四周忽然响起悠扬的音乐声,听着类似于编钟。两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宫侍快步走来,其中一个“命令”骠骑军跟随他而去。王佐一挥手,骠骑们快速地组成了整齐的队伍,再无半点言笑,那种骨子里透出来的冷肃顿时镇住了见多识广的宫侍们,他们不自觉地收起了平日里的骄横,还算客气地带领众人前行。

  水墨混在骠骑队伍中,一时间也忘了自己那些比头发还要多的烦恼,只觉得眼睛都不够使了,更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嘲笑鲁维的瞠目结舌。原以为见惯了现代的霓虹闪烁,高楼大厦,就算这夜宴再豪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只有当你亲眼看见,亲身经历之后才能明白,什么叫做奢华,什么叫做皇家气派。

  鲁维已经激动的浑身颤抖了,安坐之时差点腿软跌倒,幸好康矮子巧妙地推了他一把,才没有当众出丑。水墨坐下之后观察了一番,这里显然是主会场的最外围,等于围绕着湖水而坐,衬着四周灯烛,更觉波光潋滟。这座宽敞楼阁依山傍水,中央挂着一道匾额:两仪殿。

  □□虽然也有椅子这种事物存在,但在皇家及贵族的宴会上,还是遵循古风,席地而坐。水墨自认没有古人那种坐在自己后脚跟上的功力,干脆盘膝而坐,再看骠骑众人,大家也差不多,怎么坐的都有,但有一样,各个腰背挺直,目光锐利的可以杀人。水墨忍不住看向另一侧,当初差点要了鲁维小命的黑虎军校尉正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和鲁维,他姓什么来着?水墨本想问问鲁维,一扭头,却看见这小子如同磕了药似的一脸迷醉,只能苦笑,今晚宴会竟然和燕秀峰手下的黑虎军同席。

  虽然告诉自己不要理会,但那黑虎校尉咄咄逼人的目光仍像长了刺儿似的扎了过来,看来他的怨恨很深呢……一想起那日,初见顾边城的景象再度浮现眼前,赤马银枪,徐徐而来,不论是篝火还是月色,仿佛都没有他身上的战甲明亮……

  “贱卒自然不值钱,大老爷也不必与他们一般见识,今天乃是庆功宴,何必见血呢......”水墨脸色变得有些古怪,怎么又想起那时谢之寒的油腔滑调来了,这家伙总是喜欢戏弄人,不论自己是何身份,是男是女……

  “跟我吧,”谢之寒那双冷澈的眼恍惚就在跟前,他说这话的时候笑没笑呢?“嗯哼!”王佐刻意地清了清嗓子,水墨还没反应过来,一股大力传来,等她站直了身体,发现自己是被王佐提溜了起来。然后也不等她开口说话,腿弯处一酸,人已跪倒在地,直到脑门触地,她才明白过来自己竟然又被王佐按着磕了一个头。

  “嘶,”水墨只觉得脑门上有刺痛感,略一抬头才看见一个仿佛金丝缠就的物件已被自己一个头槌压成了金饼子。正纳闷,一股极淡的檀香味道传来,水墨微抬眼看去,是一双黑色的薄靴,一个人站立在离自己有十步之遥的地方,衣饰绯红,刺绣精美,再悄悄抬了点头,水墨立时翻了个白眼,声音虽不高,但离得近的人还是听得到:“就算你再怎么整我,我也不会跟你的!别以为穿了马甲我就不认识你了。”

  话音刚落,余光扫到王佐惊诧万分的脸,水墨一愣,谢之寒的真正身份是逍遥王自己已经知道,难道说进了宫就跟他开不得玩笑了?水墨虽不明所以,但本能地察觉不对,她立刻低头,恨不得把脑门在地上按个坑出来,同时侧脸对王佐挤眉弄眼询问情况。在这一刻,木然的王佐终于明白为什么水墨那么喜欢翻白眼了,现在他自己也很想翻……

  时间仿佛冻住了,直到一个清脆的声音打破了一切:“咦,是你?”“喔?赫兰公主,你认识他?”“是的,陛下。”赫兰公主,陛下?!!水墨觉得自己如同挨了两记直拳,脑子里嗡的一声,元爱来了?!谢之寒是皇帝?!她不顾一切地抬起了头,眼前是一列奢华的队伍,锦衣罗袍,官服软甲,但水墨只看着眼前站出队列的那一男一女。

  谢之寒?!不,不是,水墨立刻否决了自己的认定。谢之寒有很多种样子,嘲讽的,笑闹的,冷漠甚至冷血的,但绝不会笑的这么……温柔。她是元爱?!不,也不是,那她是?一身赫兰华服的女子显然看出了水墨的疑惑,她微笑着走了过来,身后有人想要跟上,却被阻拦。

  只见她走到水墨跟前,竟蹲下了,露在面纱外面的大眼睛满是笑意:“喂,你不认识我了吗?那日营帐,火盆?”火盆?水墨愣住了,有个念头闪过却快的抓不住。赫兰女子笑着回头说:“兄长,他救了我,却不认得我了。”水墨顺着她看的方向望去,一双黑蓝异色的眸子一下子撞了过来,还是那样不急不燥的微笑,没有半点心理准备的水墨跪着的腿突然巨痛,抽筋了。

  赫兰巴雅看着水墨有些扭曲的脸,笑容更深:“图雅,草原的规矩是有恩一定要报恩,你可要记得!”说完对身后做了个手势,一个侍女打扮的人碎步走了过去。“殿下,陛下还在等您啊。”这个带了几分沙哑的女声让水墨瞪大了眼,她再度抬起头来,一个面貌普通的女人来到图雅身边,正谦卑地搀扶起她,但对水墨视而不见。

  人群中的顾边城和谢之寒对视了一眼,又看向了站在皇帝身后不远处的燕秀峰,方才皇帝的金丝佩突然掉落,这也太巧了。两人仿佛感觉到了什么,同时扭头看向高高台阶上的两仪殿门,不知何时那里已站满了人。率先一人梳着高髻,绯色和金色的衣裙交相辉映,凤冠上的步摇正随微风摆动,虽然看不太清她的容色,但那傲然的气势已表露无遗,她正冷冷地俯视着下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