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魂祭

作者:焰焰

易云嫦指尖“噗呲”,刚成形的袖珍画轴汽化成蘑菇云,冉冉散没。她烦躁地抓抓头发。

指挥部里闹归闹,一直有人盯着监控屏。易云嫦的举动都在监控之中。

“易氏画魂到底行不行?不行就换人!”

“你说换人就换人,换谁?易千又画不出火鸡。”

“那就换火。”

“普通火不行吧?”

“灵界又不是只有一种火可以驱邪,也不是只有一种异能可以放火。凰氏不就可以吗?对了,现在我们就可以召唤……”

越说越不象话!阴阳祁峰几乎能感觉到另一个大屏幕面前刚抬起一双冷冰冰的眼睛。他重重咳嗽,示意人住嘴。

虢首封阴测测地问:“你们说谁不行?又想召唤谁?”

指挥部里一寂,鸦雀无声。

虢首封冷嗤:“先弄清楚自己是谁,再想想接下来能做什么吧?”

日常虢式口吻吓得一群人齐齐窒息。

阴阳祁峰喝了几口凉白开,漫声道:“这个办法不行,我们考虑接下来该怎么办。眼看墙里战斗已经到了尾声,你们不如想想该如何善后吧?谁写报告?报告该写什么?”就着阴阳祁峰的几个问题,指挥部里一群自诩为参谋的人浑然不觉地改变了思考方向。

古潜愕然看着一屋群魔乱舞的怪现象,朝阴阳祁峰偏头。

“外围世界的人,”他始终没找到合适的形容词,在一片不象话的嘈杂中低语道:“都象他们这样?”

阴阳祁峰把头和古潜的凑到一起:“是不是很弱智?”

古潜默默地盯了一眼阴阳祁峰雍容大度的贵公子形象,决定再也不和这些人类讨论真心话了。

易云嫦不知道通讯频道里刚传过一阵有关她的谩骂。她感觉到虢首封身上气压忽然低下去,冷得冻骨,于是用眼神询问:怎么了?

虢首封摸摸她的头:“没事,一群人瞎出笨主意。和你无关。快画个无毛鸡出来。”随便哄哄那群笨蛋吧。

易云嫦满脸震惊:你,刚说啥?!无毛鸡?那明明是朱、小、雀!

通讯频道里有人指责易千延误了战机。众人剃头挑子一头热,跟着骂易千早做传承不就好了?反正易千也不会搭理这些人。易千现在有感兴趣的事,他惊讶地问常见喜:“你不想要影突刺?你不要就给我啊,我想要。”他是真的嫌弃鬼命花,又弱又不堪,吞噬一次还会被反噬寿元。

常见喜漫不经心地说道:“影突刺不过是接受过潜能激发,才有现在的模样。”

易千眼睛一亮:“潜能激发?”

“一个实验。”

易千想了想:“三个异能都是实验?”

正常有一个异能都不得了。

常见喜神色古怪:“鬼雾影、影突刺确实是异能,但这个,”他晃了晃手,指间穿插的小黑刀也跟着晃来晃去。“这是实验后遗症——返祖现象。”

指挥部里热闹非凡,声浪几欲掀翻屋顶。几乎没人发现大投屏监控的数个画面中有俩人也正聊得嗨起,一点也不象处于激战中心。他们的声音没有流入通讯频道,只单向传送给了夜行者总部。

夜行者总部的大厅比回龙谷临时搭建的指挥部还要大,人更多,却更安静。回响整个大厅的声音一半来自指挥部,另一半来自常见喜与易千。

当常见喜提到“返祖”时,知晓内情的一些技术人员纷纷望向姬覆的背影。

姬覆注视着常见喜,思绪飘回到从前。

他刚把常见喜带回夜行者总部时,常见喜身体亏空到了极限。作为朋友,再插手他的私生活就不大方便了。于是姬覆给他安排了一个后勤部行政科的职位。虽然从此以后过的生活和普通人一样,但夜行者总部里,普通人和异能人的社会地位没有多少差异。只要夜行者不倒,就能庇护常见喜后半生顺遂无忧。

可是常见喜主动提出参与“潜能激发素”的第三期人体试验。新药“潜能激发素”刚研制出来不久,正稀缺异能人的反应数据。

新药虽然能大幅增强异能,但使用后会对异能人造成极不稳定的副作用。身体强健的异能人都很难忍受,更何况是被常氏刻意虐待,完全亏空了身体的常见喜?姬覆判定常见喜不适合参与人体实验,两个人因此大吵一番。

——你还不明白?异能人主宰的灵界是个畸形扭曲的世界。既然好不容易有了脱身的机会,为什么还要削尖脑袋钻回来?就算你愿意回来,可你看看自己,有资格吗?

——我没资格,那你呢?我不懂你一身死气缭绕,为什么还要和那群傻蛋周旋?早点退下来不更好?

作为鬼族后裔,常氏对死气有格外敏锐的感应力。

所有人都以为姬覆消失一个月,是和凰袅娜去度假了。只有常见喜,第一个照面就发现了异常。

姬覆脸上难得一见错愕的表情:你担心我?

常见喜面无表情:不是。

血色残阳在落地窗外面一点一点沉入湖底。总部大楼的智能灯依次亮起,只有他们所在的顶楼房间里,点亮远处书桌上的小台灯。窗外潋滟的水光世界都比房间里明亮。

他们融在夜色之中。

——如果是报恩,就免了吧。

——说了不是。

分辨死气属常见喜最在行,但窥伺人心方面永远是姬覆略胜一筹。

姬覆朝他伸出一只手。

——见喜,路不好走,如果摔一跤,我可能没办法救你。

常见喜久久回握住他的手。

——不用,我自己爬。

两人相视而笑。

人生路上爱情、亲情和友情,三者不可缺一,交织成最耐人回味的交响曲。

常见喜忽然动手。

易千眼前一花,就见金色粉末又增加了。鬼命花的长藤被打散成金粉状的游离灵体后,只在有限的一小段时间内可被人看见。最长不过几分钟。游灵彻底融入虚空后无形无状,任何仪器和精神感应力都检测不到它们的存在。然而身边金粉一直没有消失,还变得越来越多——不是游离灵体没有消失,而是消失的速度赶不上增加的速度!

易千盯着常见喜,发现在附近金粉微光的反射下,后者脸上全是汗水。

他什么时候流了这么多汗?

常见喜额角的汗水滚成豆大一粒,一串串滑落。他汗如瀑布,表情一贯的平静,仿佛没有知觉。

“唯一麻烦的是多了一个返祖现象——骨刺增生。”

“啊。”

“使用影突刺的频率越高,全身倒生的骨刺也越多。不是增生在关节里那么简单,而是密布所有的骨头表面。开始只是一点点,后来越来越多、越来越尖锐,直到全部刺进血肉之中,人一动,就会搅烂一身血肉。”常见喜对易千露出一个冷汗涔涔的笑容,笑容狰狞。他问:“这样的异能你还想要?”

易千有点明白他为什么习惯沉默了。

“当然,也没有那么惨。骨刺可以转移,就是转移的过程有点痛。需要刮骨秘术把它们一点一点从骨头上刮下来,什么集中到一起。喏,就象这样,就会变成一把专属于我的武器——骨刺刀。”

易千看着在眼前晃来晃去的骨刺刀,再也说不出什么“羡慕你异能”的话了。他觉得自己四肢百骸里也散布着疼痛感,好半晌才发觉是心随意动,被体内的鬼命花紧紧缠抱的原因。自己的鬼命花差一点把自己绞成全身骨裂。

常见喜没有施展“不看不看”大法的时候,存在感太强了。不但强,还带刺。他模仿易千,可惜语气冰冷,配合面无表情的表情,无端让人感到一阵浓郁的煞气扑面而来:“真羡慕你的鬼命花——能攻能守,除了发动吞噬的时候有一点点反噬外,还有什么副作用呢?”

易千差点给他跪下:对不起哥,我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