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魂祭

作者:焰焰

欧菲马上又犯了第三个大错——

“看法?还能有什么看法?你们回龙村上下勾结,沆瀣一气,盗领公家发放的迷途补贴。两个人根本就不是迷途者。”欧匪逞一时口舌之快,把最后代表不确定意思的两个字“对吧”,强行咽回肚子里去。他张嘴咄咄逼人,看何正济变得越来越难看的脸色,他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本来没有一点把握的事,现在通过对方的表情得到了确认。

如果何正济不问,那么确认结果的时间肯定会往后拖。也许会无限期延长也说不定。欧菲自己无法修复记忆断点的问题,那么针对易云嫦和虢首封到底是不是迷途者这件事,就只能等同僚助他修复记忆断点才有真正的定论。

他也不希望那个象小白花一样的女子被卷入纷争。

他更在意的是龙鑫那个老混帐,到底用了什么手段,竟然造成了他无法自愈的精神伤害。

如果何正济能从嘴里吐出一些线索出来,就好了。

也许是心诚则灵,也许是何正济没有把好嘴门关,欧菲听见一句:

“看来献祭还是失败了啊。”

献祭?献什么祭?是他想像的那种献祭吗?

欧菲脑袋里嗡的一响,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何正济一手扶着锄头,一手搔了搔后脑勺。他明明很想对欧菲露出苦恼纠结的表情,一抬头,看见欧菲傻了吧唧的脸时,还是忍不住嘴角一翘,明光明媚地笑了。

他笑起来更象一匹狼了。饿狼。

欧菲浑身一阵轻颤,忍不住朝后退了一步。

何正济说:“龙长老说,等你清醒后要仔细观察你的反应,看看有没有明显的异常。如果有,就要及时报给他,好再给你补一刀。”

“补什么?”欧菲声音干涩地问。

何正济摇摇头:“现在看来,补一刀根本不够,对吧?”

何正济提起了惯用的铁锄头。

他提起了锄头!

如果欧菲还猜不到后续会发生什么事,那他就是有史以来最笨的异能者了。

可是光凭猜测,他什么都不能做。

欧菲咬牙,犯下了第四个大错。也是他这一生最致命的错误——他决定先发致人。

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对何济世出手了。在给虢首封鉴定的时候,龙鑫进屋之前,他就和这个脑门极铁的小子爆发了一场小规模冲突。虽然在场众人没有谁指责他,就连苦主本人吃下稀里糊涂的闷亏后也没反应过来,但欧菲自己心里清楚。

他违反了灵夔十年颁布、一直盛行至今的法令——《异能约束法》。

《约束法》限制异能人与凡人私斗。强制要求异能人在条件失衡的情况下(不管哪方面的条件失衡),也必须对凡人让步。法令中,尤其强调了因异能攻击,导致凡人受伤甚至致命的情况,以“眼还眼、牙还牙”为基础原则,根据实际情况还会对异能人加重处罚程度。

如果何正济事后反应过来去上告,只需要一个拥有记忆回溯的异能人回溯过往,那欧菲就完蛋了。

届时,他的工作、未来、人生……就全完了。

何正济提着锄头向他走来。

何正济杀气腾腾。

欧菲还有些犹豫。

最终,欧菲咬了咬牙。他明明看穿了何正济的杀意,却没有动脑子想想这股杀意背后掩盖的深意。

关键时刻,该动脑子的时候,他选择了动手。

何正济才走出三步,欧菲已经一个蹬腿助力,直接窜了过来。

异能人的五指并拢,保养完美的指甲尖端朝着何正济眉心。

何正济眼前一花,凭着挨了十几年痛揍的本能,扭身偏头,硬是避开了正面一击。欧菲的手指擦着他的太阳穴下一寸面皮掠过去。

何正济感到一阵电流贴着额际飞过去,半边脸都麻木要了。他来不及庆幸,条件反射般端起锄头,头不偏、身不回,就势在半腰高度从右向左,横抡出一个半圆。半圆还没到底,便听见身后先是一声闷响,然后是欧菲“啊”的惨叫。

何正济眼睛看着前面,心情很轻松。所谓异能,奇技淫巧而已,不过如此嘛。他大力回抽,锄头抡回来,上面带着血。

何正济这才转身,胸有成竹地望着连连倒退的欧菲。

欧菲狼狈不堪地背靠一棵大树,单手捂着腰后侧血流不止的伤口。他穿的一套月牙白公家工装,最顶级的绸缎料了,上面还附了基础的防御异能。结果被何正济一锄头抡过来,什么防御都是虚的。白衣瞬间染血,浸染速度极快。转眼间,欧菲变成了半红半白、半阴半阳的模样。

与何正济头一个照面,欧菲就被自己一贯轻视的凡人爆打成翔。

欧菲一身傲气都被打散了。眼见何正济又提起锄头朝自己走来,吓得他顾不上自己的伤势,手脚并用地钻进旁边的矮木丛。

这片果园久久没有人打理,早已呈现出半野生的荒芜样式。但是论地理熟悉程度,本地人出生的何正济明显更占地利优势。他一看欧菲往哪里逃走,就大笑不止,生出促狭戏谑的心思。

“鉴定者大人,跑反啦。村子不在那个方向哟!”

无头苍蝇似地在林里乱窜,只会让自己死得更快罢了。

欧菲狂奔一气,总算找到一个看似隐秘的藏身之所。他猫腰藏进去,这才放松心神。他当然听见何正济的喊话了,只是一路狂奔,来不及细想。现在有时间回想了,他只觉得好呕气。

竟然被一个凡人小兔崽子给伤到了。

欧菲抬起头,手上全是他自己的血。他吁了一口长气,渐渐露出凶戾的表情。

臭小子!欧菲心想:本来还顾虑《异能约束法》而不敢对凡人痛下杀手,现在好了,臭小子率先重伤他,他再使用异能攻击就属于纯粹的自卫。任何人对他做记忆回溯,都会得出同一个结果。

臭小子给自己找了一条死路。

欧菲握出一个血淋淋的拳头,迎合着何正济在远处的喊话,悄声嘀咕:“还不知道鹿死谁手呢,臭小子!”

“出来。”

这一声低语惊得欧菲瞪大眼,连呼吸都下意识地停止。

怎么可能?怎么会这么快就找过来?

欧菲低头,这才发现自己太蠢——是他自己的血出卖了他。

何正济站在树洞外,呵呵笑个不停。“不想被我戳成人肉筛子,就自己出来受死吧,鉴定者大人。”

竟然在这个时候对我用尊称?!欧菲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羞辱。他嚎叫一声,冲出了树洞。下一刻,他又被自己蠢到泪流满面:

啊,流血太多,腿软……

何正济的锄头可没有软。

这一次,欧菲感到眼前一花,然后阳光璀璨的世界里下起一场好大的血雨。

面对面的何正济都被这场血水浇成了“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