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魂祭

作者:焰焰

幻境里,易云嫦脑子里一团混乱。

虢首封在她怀里好像睡着了,神色安逸,呼吸平缓。

偏偏怎么叫都叫不醒。

古希道过来起手两巴掌,第三巴掌被易云嫦捉住。她现在发声还不熟练,干巴巴的、涩涩地从牙关里挤出三个字:“干、什、么?”

“我看能不能打醒他。”古希道说。

易云嫦:“不准打!”护夫狗特别凶。

“那怎么办?难道看着他这样?”

“他会醒。”

“万一不醒呢?”

“他会醒!”

古希道没想到易云嫦会说话比用手语更无法沟通。他嫌弃地啧了一口,骂道:“我不管了。你守着他到天荒地老吧。”

古希道特别嫌弃地嘀咕了:“就你那副熊样,守得住夜三哥吗?”

哼!他四十五度角望天,目光深沉:到头来还不是得靠他来守?这下好了,身处绵绵无绝期的诡谲幻境,没有任何助力,带着两个拖累自己的包袱,其中一个,还是大哭包。想要破茧重生,怎么感觉遥遥无望?古希道忽然间对自己的人生产生了质疑:特么的这都是些什么样的人间疾苦!

易云嫦低下头,眼泪在眶里直打转。她盯着虢首封,一字一顿地坚持:“他,自己醒。”

易云嫦亲眼看见广覆钻入虢首封身体。广覆一进去,虢首封就昏迷了。现在两个人在身体里恐怕打得不可开交——这才是虢首封昏迷不醒的主因。易云嫦担心强行唤醒虢首封,会对本主不利。

广覆在她的识海时,从未出过这种事。但那是因为她没有任何反抗的接受了广覆。

虢首封就不同了。

虢首封聪明得多,自尊也强得多,更不喜欢被一个人躲在自己脑子里指手划脚。广覆从现形的那一刻开始,就是个死结。

但愿这两个人能达成一致。然后广覆退出来,虢首封重新清醒——易云嫦也知道这个愿望十分天真。只是其他的后果,她连想都不敢想。

易云嫦闭上眼,灵识悉数敛回识海,注意力全集中在灵能书上。她本能地知道,灵能书里有对付广覆强行入体的办法。

灵能书包含了数万年或是时间更久远的灵界修道知识。广覆曾经提醒说,以她的能耐,一天从中吸收一点点就行了。也许她一辈子也吸收不完这本书里的内容,只能无奈把书传承给下一代,或是让它随着自己的灵魂轮回而轮回。她本该顺其自然,可现在不同了。

虢首封被广覆缠得脱不开身。她如果想帮虢首封,就得变得更强。

炼化灵能书是条很好的强化之路。

易云嫦决定豁出去试一试。

她的灵识化为乳白色触须,软绵绵的,长条长条,象章鱼触须般从识海深处升起来。有很多,远远一看,波澜壮阔的水面上全是一片朝上生长的白须。白须把灵能书缠成一个茧。灵能书在茧里爆绽金光,金液顺着书脊流下来,在茧里积成一洼,最后顺着缝隙溢出茧,融入易云嫦的识海。

灵能书很厚,起码有上千页。每一页都记满了密密麻麻的金色小字。随着金液流失,小字逐渐从书页上消失。而易云嫦脑子里突然突出无数个声音、影像和杂乱无章的文字。这些东西原本是一张页片上细碎的记录,而融入易云嫦识海,就象吸足了水分的海绵般膨胀起来。

易云嫦要消化它们,使它们变成识海的一部份。就象温水融化寒冰一样,这个过程缓慢无比,而且充满了尖锐的痛楚。

易云嫦头痛欲裂。

我不能输。易云嫦心想,虢首封那边的胜负还没有分出来,我怎么能在这边败给一本书?金液源源不断地流入识海,融入识海,化作识海。本来就是一望无际的海洋,在暗昧中渐渐染上了一层深邃的颜色。在波涛起伏的边沿,隐隐泛出一点金光。

金色的光芒本该给人带来希望与期盼,但对易云嫦而言,却是一种非常残忍的折磨。

即使灵识全封闭在自己的识海里,易云嫦脸上也渐渐浮现出痛苦的表情。不过她把头尽量压低,脸几乎贴在怀里虢首封的脸上,乍一看,还以为她是过度担心虢首封而流露出难过的表情。

只有虢首封,借着凭空出现的大屏幕看出她并不是难受,而是在忍痛。

她在干什么?虢首封惊疑不定地想。灵府内的时间似乎与外界的时间同步,又似乎有本质上的区别。虢首封每隔一段时间就走到能看见大屏幕的地方,留意外界的动向。

大屏幕上,易云嫦的正面、侧面、上角度、下角度都流露出痛苦。

虢首封大吼:“广覆,出来!”

广覆躲在阴暗角落里没有吭声。如今的虢首封越来越不好掌控了。在角逐中,虢首封渐渐学会了掌控灵府的方法。幸亏他的灵府太大,一时无法完全掌控,只能一层楼一层楼的收复。但真正想破开广覆加诸在灵府上的禁制,要么收复全部的灵府,要么逼广覆自己动手解开禁制。否则虢首封逃不出牢笼。

广覆受了伤。他的魔种不断分裂、繁衍,然后散发出去,离开他,又回来,为他填补伤口,组成新的血肉,甚至是衣裳。他躲在六楼的通道口,慢慢休养。六楼以下已经脱离他的掌控,他只能慢慢往上躲闪,

听见虢首封的吼声,广覆弯了弯唇。

广覆送出声音:“谈交易吗?”

“不谈!”

“那就没得聊了。”广覆表示十分遗憾。他听见楼下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象老鼠觅食似的。广覆探头往楼下看,什么都没看见。不一会儿,那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又在他头顶的天花板上响起来。广覆抬头,见天花板上正缓缓探出一个摄像头。

广覆叹了口气,知道六楼也被虢首封接手了。他立刻过门,横跨整个六楼,朝大厦另一端的通道间狂奔。

感谢虢首封的灵府造得太大,一时不会自己都掌控不住!

六楼的开放式布局,与一至五楼的布局相似,但这儿隐隐盘旋着一股久蓄不散的血腥味。长条的木质桌椅刀削斧凿似,棱角粗糙。如果把一到五楼的装潢比喻成贵妇人的沙龙,那么这里就是勇者的集聚地。空气中还弥漫着一点点烈酒的香气。

广覆穿过大厅,听见后面滋滋的声音尾随而至。有时候,声音近到他不得不借助一些掩护体遮蔽自己。

用什么摄像头嘛?他靠在一根大圆柱后面稍稍歇息,补充一下体力,同时忍不住咧开嘴露出一个无声的笑容。虢首封真是一个笨蛋。整座灵府都是他的化身,他想看哪个旮旯就能看见哪个旮旯,何必装摄像头呢?简直是画蛇添足。

不过他不想现在指正出来,就任由臭小子去浪费自己的精力好了。

毕竟急欲破门而出的人不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