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魂祭

作者:焰焰

易云嫦哭得撕心裂肺,也没有人追究她哇哇的声音出处。她渐渐哭累了,变成断断续续的抽噎。

大雾齐齐排开,以他们为圆心退出数丈之外。他们能看见的地方,全是幻境无声组合之后,构筑而成的一个冰冷、充满研究气息的楼层平台。

天色极暗。天花板上吊挂的日光灯泛出微弱的光芒,还吸引了一些小飞虫往灯管上扑。黯淡的灯光照不亮一米之外,整座平台象笼罩在黑色薄膜之中。他们脚下是光鉴可人的灰黑色云纹大理石砖。纵眼一望,仿佛烟雨朦胧的千山万水都被踩在脚下。

东南角有人。

三个人一起望过去。

“我们到了。”吞口氏问左貔,“接下来要做什么?”

音调和语速都象真正的吞口氏正站在眼前一样,易云嫦忽然就觉得有些拘谨了。

虢首封抓着她的手,两人并排而站,十指紧紧相扣。

左貔当然不是一个人。现场除了前面跟来的易小狗、易萍和吞口氏,又慢慢走来四个神秘人物。说他们神秘,是因为他们着装一致,全都套着巨大的披风,头上还罩着大兜帽。除了高矮,没有人能分清他们的胖瘦,也看不见他们的脸。

他们就象影子一样突然出现在众人眼前。不仅是真正的三人组觉得他们出现得突兀,连幻境里真正的幻影们,也因为他们的出现而吃了一惊。

吞口氏显得很紧张,她不断地打量新人,转头面向左貔冷笑:“这些是什么人?”

左貔看了那四个人一眼。其中一个比较高的微微晃了晃头。

左貔说:“这是我请来协助完成魂溯的帮手。”

吞口氏眯了眯眼睛。

“‘魂溯’有一个前提条件,需要现场拥有飘移的灵魂碎片,才可能施展异能。”吞口氏环顾四周……清冷,没有人气。灵界异能者对“灵”有关的事物,感觉都非常敏锐。灵魂碎片是最直接的“灵”物质,即使看不见、听不见、摸不着,也应该能被人感觉到。可是这地方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除了头顶了细碎的飞蛾振翅,不断扑在灯管上发出“噗、噗”的声音之外,这地方连人的呼吸声都明显到突兀的程度。

空间往往是由两种空间相叠而成。容纳虚物质的虚空,可用灵眼窥其一斑;以及相对应的实空。人们生活的世界是实空的一部份。

吞口氏刚刚似乎用精神感应力搜寻了一圈。精神感应力可以自由穿梭于虚空与实空之间,就象发射出去的电波信号,遇到合适的点后再撞回来,回到发送器……发送人脑子里。被精神感应力轻轻碰触过的人,大多数会感觉被一只看不见的手轻轻掠过脸颊。吞口氏的表情警觉,象只夜猎的山猫。

古希道:“我打赌,你外祖母刚刚一定在找灵魂碎片。”异能者自有办法搜寻灵魂碎片,对他们而言是随手拈来的小事,但普通人却根本无法理解。

吞口氏:“既然现场遭到了彻底破坏,灵魂碎片所剩无几,没有灵魂碎片,你们人再多,又如何施展出魂溯重现现场?”

异能魂溯的施展原理,早几百年前就被《谜古道》拆解开来分析了很多遍。这个异能已经不存在什么秘密。它的施展原理和电子显像管显像成面一样……先把找到的灵魂碎片从虚空中提炼出来,然后打散成更细碎的粉沫,再以点成线、以线成面的展现出已经过去的现场画面。还能附带有声音和动作。完全就是借灵魂碎片,实现录像机的功能。

这里面存在一个最大的弊端,那就是显像成画的“粉沫”必须足量,才可以显示。

因此,灵魂碎片越少,魂溯就越难成功。

吞口氏狐疑地打量左貔:“你们非要把云嫦找来,又是为了什么?难道她身上还能沾着左洋太的灵魂碎片?”这个可能性也是有的。

人死后,魂体瞬间出壳。从离壳的时候开始,魂体就开始片片剥落,剥落上来的部份就是灵魂碎片。这些灵魂碎片也有一些,很可能附带了死者生前的意识,只要有意识,就会很自然地寻找能粘附、可依赖的物体。比如左洋太生前对易云嫦有执拗的妄念,偏偏易云嫦在他死前还处在一块儿,那么从他魂体中脱落的灵魂碎片,很有可能会附在易云嫦身上。

这样,确实能解释左氏执着把易云嫦找来的原因了。

不过左貔脸色苍白,似乎并不如吞口氏所料。站在他身后的四个佝偻身影微微扬首,在大兜帽下面冷冷地打量吞口氏。

这四个人全身披挂,把自己遮得密不透风,象幽灵似的站在左貔身后。

古希道好奇得不得了,悄悄问:“站在左貔身后的人是什么人?都是左家人?都是具有魂溯异能的左家人?”

贵阀左氏能稳当当地守着顺列第五位的排名不动,自然有其傲人之处。如果把异能比作依附人身,难得生产完成的产品,这一家每一代都能稳定产出质地优良的产品。他们并不是独独依靠魂溯而称雄灵界。

魂溯虽然应用广泛,但毕竟只是一个不能晋阶的辅助系低阶异能,唬唬大众也就行了。

真正让左氏变成可怕庞然大物的异能,是后来两种……灵塑和通灵。

其中“灵塑”是完完全全的攻击兼防御异能,最适用于战斗。

左洋太觉醒了灵塑。虽然觉醒得晚,异能还不稳定,但足以让他在左氏本家立足。甚至在他死后,左家也会象举家痛失爱子般,千里寻凶,死咬着蛛丝马迹不放,誓要找出凶手为他讨回公道。

虢首封:“别瞎说了。你当魂溯是随随便便就能觉醒的异能吗?”

古希道缩了缩脖子,咕哝:“不就是一个低阶异能吗?”

虢首封呵的一笑:“哪怕只是一个低阶异能,那也是异能。凡是异能,大约一万人中只有一个可以自然觉醒。”象世家贵阀那样用各种资源“催熟”的异能不能算在内。世家贵阀的异能者,大概是一百比一的比例。

“魂溯异能只能在左家的单数辈份中觉醒,属于隔代觉醒的异能。每次觉醒的人数最多不会超过十个。并且觉醒魂溯的异能者,注定一个比一个弱。左貔是同辈中的佼佼者,如果不出意外,他很有可能凭借魂溯成为左氏的下一任家长。”

虢首封扫视眼前矗立的幻影,目光微沉。

吞口氏、易萍和左貔,都具有强大的气场。但默默无闻站在一旁的四个斗篷人,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威压绝不逊于三个人的总和。

虢首封凭本能就知道,现场真正令人忌惮的,其实是四个如同影子一样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