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魂祭

作者:焰焰

易峰皱眉,打了一下方向盘。汽车在蜿蜒盘绕的山路平稳行驶。

郦丰路是一条半面临海,半面环山的山路。风景极佳。尤其是太阳西斜的时候,水面波光粼粼,浪花拍碎在岩礁之中,水花飞溅中犬牙林立,远处天水一线血红渐长,自有一股萧瑟磅礴之气。

如果是以往,吞口婷婷必然会兴致勃勃地观望窗外。但这次,她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忽略了窗外的夕阳美色。

“言祝不太成功。”

易峰眼珠子动了动。“岳母亲自施展,也不成功?”他有些不敢置信。

吞口婷婷良久才回答:“嗯。云嫦的命格似乎有些特殊。”

“什么意思?”

吞口婷婷小心地打量易峰骤然绷紧的侧颜,吞了口口水才说:“虽然母亲没有明说,可云嫦极有可能是九死一生命格。”

易峰半晌没作声,然后惊道:“九死一生?!”

言祝施加在人身上时,需要确认人的命格,以免误触天机导致大祸。命格有两极端一中庸,福寿绵延是最好的极端命格,平安顺遂是最常见的中庸命格,而最坏的极端命格便是九死一生。

夫妻俩都陷入了沉默。只剩下小云嫦在后面咿咿呀呀自得其乐。

“这不可能!我的女儿,怎么可能是九死一生?”

吞口婷婷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可是言祝就是这么个意思……”

……大难不死易云嫦,处九死之地,得一线生机。保企,保企,未来可期。

易峰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这是什么意思?”他哑声,一肚子的火,“我们的女儿,难道连我都护不住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深陷九死之地?”

易峰不相信。

他对自己的异能很有信心,也对妻子的异能有信息。他们俩都是自家家族异能人士中的佼佼者。光看这一次联合合作,隐瞒女儿身怀天赋之事就可以窥得端倪。只要他们联合,连顶级世家的家主都要避让其锋头。

之前的易峰一直沉浸在女儿诞生的喜悦之中,现在兜头一盆凉水泼得他清醒过来。他猛然醒悟,自觉过去他太过于自骄,竟然忘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现实。

“对不起,是我的错。”

婷婷讶然地望向丈夫。“峰?”

“如果不是我非要娶你,你本可以遇见一个更好的人,获得更好的生活。易家……易家对你来说,太阴暗了。”易峰通过后视镜,望了望妻子。

吞口婷婷微微扬眉。“如果没有你,云嫦根本不会出生。”

“不,也许她还是会出生。只是,不是我易峰的女儿,”更不会拥有这个让人心痛的命格。

“易峰!”吞口婷婷突然恼怒起来。后座咿呀不停的小云嫦也感觉到母亲的情绪,蓦地住了嘴,静静地看向前方。

易峰勉强笑了笑。

“你听好。如果不是你,我根本不会嫁人,云嫦也根本不会出生。”吞口婷婷犹豫了一会,还是过来捏了捏他握着方向盘的手。

易峰勉强压下情绪,回应了她。斟酌一番之后他告诫说:“以后你带着云嫦,离阿萍远一些。”

“易萍怎么了?她不是你的妹妹吗?”在她看来,易家最有可能威胁到云嫦和自己的人,应该是自己的公公才对。因为公公纵容内斗,一票亲戚才会觉得自己有取而代之的机会,所以才会不断作妖。

易萍不过是一个十七岁的女高中生,她能懂什么?就算要争权,好歹也要等她满了二十二岁才行?还有好几年呢。易家不成人,是没有资格争夺继承人的位置。何况,易萍她是女孩。易家的女孩接受的都是宜家宜室的贤妻良母教育,虽然这个教育并不太成功。

“妈妈,喜!”

“妈妈,喜!喜!”

吞口婷婷压下满肚子困惑,回过头朝孩子温柔地笑:“乖囡囡……”

“爸爸!”

易峰手一抖,猛地回头。

“当心!”婷婷大叫。

小车在宽敞的山路上醉汉似地滑出一个S形,然后才稳稳当当地继续前行。

惊魂之后,车里飘出一阵欢快的笑声。

“听到了吗?听到了吗?!”

吞口婷婷温柔地笑望丈夫。“听到了。”

“我们小云嫦会叫爸爸啦!天哪,太聪明了。她才多大,她就会叫爸爸啦!”

“爸爸!”

“爸爸,爸爸,喜!”

易峰欢喜得回应着。

“爸爸,喜?”

两夫妻都没有注意到,小云嫦正在皱眉,一副很不满意的表情……不对,不是这个音。

“喜欢,爸爸最喜欢云嫦了。”

“喜?”

“对,喜欢。”易峰乐呵呵地一遍又一遍重复。“喜欢,喜欢云嫦。”

不,不对。不是这样。

易云嫦念了很多遍,直到她突然大喊:“爸爸,死!”

易峰的笑意还停在脸上,突然感到一阵剧痛。他低头,看见白衬衫上洇染出一片血红色,随即一口血噗在前风窗上。

“阿峰!”

易峰头一歪,全身的力气被抽得干干净净,脚还踩在油门上。

九死一生!

易峰脑海里划过一张张人脸:父亲为难的表情,岳母获悉他求娶时的表情,易萍求而不得的红眼眶,还有妻女的欢颜……他拼尽全力去踩刹车。脚踩下去了,车不但没有减速,还有些失控地打滑,最后撞破了栏杆,腾空而起。

易峰脑中一空,电光念转之间什么都明白了:啊,原来所有的谋划全在这儿等着他呢。

“阿峰!”

云嫦在后面吓哭了。

哎呀,原来是个小哭蛋啊。

“婷婷,”他艰难地说,一字一口血。“保护云嫦。他们的目标,是云嫦。”为了云嫦,内忧外患齐齐到来;为了得到云嫦,不惜一切代价,甚至可以谋杀他们俩夫妻。他和妻子对视一眼。

吞口婷婷看懂了他的眼神。她心如刀割。

我恐怕不行了。易峰暗恨,如果早一些察觉,也不至如此。到现在,他甚至不知道是哪一边的人先得了手。他紧紧握了握妻子的手,然后放开“保护她、保护自己。活下去。”

……大难不死易云嫦,处九死之地,得一线生机。保企,保企,未来可期。

小车载着一家三口,笔直坠入悬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