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德坊,大福先寺。
做洛阳洛水北岸,毗邻上东门横街的大福先寺塔中,太平公主正端坐茶船后沏茶品茗。
杨守文撰写茶经后,茶具随即推广开来,成为文人雅士钟爱之物。
太平公主同样对此痴迷,专门准备了好几套茶具,摆放在她在洛阳的各个居所之中。
泉水沸腾,喷吐水汽。
太平公主依着她学来的那一套沏茶程序,泡出一壶上好茶汤,而后闻香品茗,颇有些悠闲。可是,在这大福先寺塔内,气氛却很凝重。一个青年端坐一旁,而在正中央还跪着一个青年,匍匐在地,一言不发,似乎对太平公主怀有极大的恐惧。
“姑姑,明玉这一次冒然出手,的确是有些莽撞。
可是,你也知道他是个孝道之人。那杨守文与他有杀父之仇,故而才未能隐忍住。
明玉很怕,所以回来之后一直不敢见你。侄子知道,他其实还是忠于姑姑,所以斗胆前来求情,还请姑姑宽恕他则个。”
“请公主恕罪。”
那匍匐在地的青年连忙颤声说道。
太平公主嘴角微微一撇,勾勒出一抹好看的弧线。
她慢慢放下茶盅,朝坐在一旁的青年看了一眼,那眼眸中流露出意味深长之意。
“成器既然如此欣赏明玉,何不把他收留?”
那青年闻听,心里顿时一颤,强笑道:“姑姑说笑了。”
“本宫从不与后辈人说笑。”
太平公主一句话,令青年的脸色顿时生了变化。他刚想要再开口解释,却见太平公主蓦地长身站起,大袖一摆,双手负于身后,俯视他与那匍匐在地的青年二人。
“明玉,还记得你当年到长安投奔本宫时,本宫说过的话吗?”
匍匐在地的青年身体微微一颤,忙颤声道:“明玉记得。”
“呵呵,本宫也记得……本宫记得,你入我太平观当天,本宫与你说:尽心做事,听从本宫吩咐,本宫自会给你一个前程。说心里话,明玉你很聪明,也极有眼色,本宫非常欣赏你。一直以来,本宫都把你带在身边,你说说看,本宫可亏欠你吗?”
“未曾亏欠。”
“本宫让你去安西采买,临行时与你说过什么话?”
“公主吩咐,要明玉办完事情之后,尽快返回洛阳。”
“那你呢?”
“小人……”
“你却跑去掺和进西域战事,私自放走了叛贼薄露不说,还在天马城密谋造反。
明玉,若非你是本宫差遣,本宫就不会让你回来。
因为你的擅自行动,却使得本宫好不容易才招揽过来的曹西什卡如今成为刀下亡魂。因为你,原本本宫可以在陛下面前讨得一个天大的功劳,如今却付之东流。”
“公主,明玉该死。”
太平公主却没有再去理睬青年,而是把目光投放到了坐在一旁的青年身上。
“回去告诉你父王,就说他若喜欢明玉,只管想本宫讨要就是,本宫也绝不会做那阻人前程的恶事。何苦明知道他是本宫的手下,却越过本宫,指挥他去做事呢?”
那青年闻听,脸色顿时大变。
“姑姑,请听侄子解释,此事与……”
话未说完,忽听得外面一阵喧哗。
紧跟着,大门打开,哈士奇躬身走进来,轻声道:“公主,清化坊走水了。”
“嗯?”
太平公主一怔,蹙眉问道:“何处走水?”
“武家楼!”
“啊?”
太平公主听完之后,忙快步往外走,来到了屋外。
她站在塔顶,手扶围栏举目眺望,就见远处黑烟滚滚,火光冲天,隐隐传来一阵阵尖锐的哨音。
“怎么回事?”
“奴婢已经派人打听了,是召机长老所为。”
“杨青之?”
太平公主愣了一下,旋即又笑了。
“昨日我还与法藏法师打赌,说着杨青之回来,洛阳少不得要热闹一番。
没想到我昨日才说,这小子就闹将起来……老哈,立刻派人去,告诉执金吾薛楚玉,就说本宫说了,让他不要管闲事。这种事情,还是交给武三思那老家伙解决。”
哈士奇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这时候,那屋中的青年也走出来,看着浓烟滚滚的清化坊方向,冷声道:“这杨青之,还真是不知死活。才回洛阳,抗旨不遵不说,还火烧武家楼,武三思岂能饶他?”
太平公主却冷笑一声,不予理睬。
她手扶围栏,观看了片刻之后,转过身来。
“成器,把慕容明玉带走吧。
本宫看在你父王面子上,不难为他……但是本宫手下,不养怀有二心之人,既然你这么器重他,就让他过去帮你好了。他做的事情,与本宫没有丝毫关系,以后出了事,本宫也不会过问。总之,这次事情就这么算了,本宫还有事,不陪你了。”
太平公主说完,便转身离去。
青年站在屋外,看着太平公主的背影,咬咬牙,却没有出声。
“明玉,起来吧。”
他冲着屋内说了一声,那匍匐在地的青年,也随之起身。
“公主她……”
“姑姑毕竟是个女人,容不得人。
既然她不愿意再收留你,你就随我走吧……嘿嘿,不过你也可以松口气,那杨守文烧了武家楼,等于和武三思撕破了脸。看着吧,武三思绝不会轻易与他罢休的。”
“杨贼放火,烧了武家楼?”
明玉愣了一下,目光凝视清化坊方向的滚滚浓烟,突然苦笑一声,摇了摇头……
“这杨贼,好高明的手段。
殿下,咱们最好不要再轻举妄动,更不要对他不利。他这一把火……看着吧,武三思不但不会找他麻烦,还会想方设法的保护他周全。咱们,实不宜再针对杨守文。”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