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三九章、乐中悲,泣祭昔君尽归宗(下)
六日后,众人终于行至寝陵,由皇子皇孙填土,梓宫安放入陵,陆子诺身为昭媛至亲,左司郎中亦在随行之列,她远远地瞧着慕容纯哀戚悲哭,心里想得却是不能前来的莫洵,又该是如何得难过,却不经意地对上了慕容谊的眸。
慕容谊瞧着到也是憔悴非常,可一双眼却稍显冷淡,仿佛死去的不过是一个与他无关的人,陆子诺心下一寒,不由多瞧他两眼。
冷不丁的,身旁站着窦烈忽然崴了脚,陆子诺欲扶,已是来不及,窦烈跌倒在地,颇失礼仪。
慕容谊快走几步过来,帮着陆子诺把体型较胖的窦烈扶了起来,并话里有话地说:“窦侍郎这是一步错,步步错了,着实可惜。”
瞧着窦烈面色不快,似是极为气恼,可顾在这场合,便不肯接话了,倒是慕容谊嘴角含着一缕淡淡的笑意,看向陆子诺,笑容不收反浓。
陆子诺拱手行礼,慕容谊便淡淡免了,陆子诺眉头一皱,低声问道:“殿下身上还穿着孝服,却已迫不及待在这场合开始游说了吗?这可不是君子所为。”
“君子?子诺认为的君子应该是什么样的?杀君弑父的算吗?”慕容谊淡淡地看着她。
陆子诺一低眼,正寻思着慕容谊到底要做什么,便听到慕容谊道:“其实,子诺怎么认为并不重要,而是天下人怎么看,就比如:明明一个礼部侍郎,却偏偏被别人抢了主持凶礼的大任,这就不是君子所为,你说对吗?陆郎中?”
陆子诺迅速想着反驳的话语,可还没等她说话,就远远见到慕容纯身边的小太监跑过来道:“殿下请陆郎中过去一叙,还请于是随我来。”
陆子诺略一点头,告别慕容谊,心里虽然松了一口气,可还是懊恼反驳的话不能出口了。
跟随內侍来到慕容纯暂时休息的营帐之中,就见到慕容纯坐在桌前,按揉着太阳穴,见到陆子诺,略弯起一个笑容,陆子诺心头一软,便上前走了两步到慕容纯身侧,两人谁也不曾说话,只是彼此静静的陪伴着。
与此同时,女眷们休息的营帐中,却有另一处并非这样平静。
“你说什么?”李恬倏然起身,面色却已骤然而变:“你是说,陆子诺,是女子?”
“是,”小丫鬟点点头,相比之下,她看上去倒很是平静,似乎早有预谋而来,可李恬此时此刻却顾不得那么多,只追着问道。
“我又凭什么相信你呢?”
那小丫鬟也不恼,也不惧,只淡淡笑着回道:“王妃当然可以不相信奴婢,只是奴婢原本就不是您的人,不过是偶然得知此事,想要告诉王妃罢了,王妃若心有所疑,也可以等陆子诺到府上来的时候,亲自去看一看。”
李恬虽然不快,却也并非可以轻易欺骗的弱女子,微微皱眉问道:“那你是谁的人?”
“少主现在无意暴露身份,王妃只要知道,少主有意交好就罢了,以后若有合作的机会,您自然会知道他是谁。”
李恬一点头,也知道现下自己强问也问不出什么,况且她心中有着更大的疑问,听身边的人说,陆子诺现在就在慕容纯的营帐中,她既然心中始终存疑,便更要一探究竟了。
那小丫鬟告退,李恬则走出营帐,陆子诺与慕容纯此刻却一无所知。
慕容纯此刻也只是微微叹着气,陆子诺与他并肩而坐,两人所论的,倒是方才的事:“你是说,慕容谊挑拨窦烈?”
陆子诺点点头:“亲眼所见。”
“这是我早就想到的,”慕容纯又按揉一下太阳穴,近来事情极多,父皇身体不好,凡事他来担,可却偏偏没有那个名头,事情推行与进展总是不怎么顺利:“想来今晚还要去找一下窦烈。”
“窦烈的性子,刚愎自用,其实就是自负与固执,你去说,反而更容易与他吵起来,不如我去吧?”
“你去?”慕容纯笑了笑:“我虽然不大会安抚人心,却也不见得一定会惹恼了窦烈与他吵起来吧,现在改革派正需要人才,我多少也是会为他留几分薄面的。你要是想帮我,倒是现在有一事相求。”
“什么事?”陆子诺问道。
“我头疼得很,帮我揉揉。”慕容纯说得极其自然。
陆子诺皱了皱眉:“这?难道你想让陛下对你有断袖之癖,深信不疑?”
“贫嘴!”慕容纯想瞪她,却是一阵晕眩,跌倒在胡床上。
陆子诺连忙便起了身,一触慕容纯的额头,吓了一跳:“怎么这么烫?我去找医令过来。”
“别去,我没事儿,反正就要回了,而且薛盈珍已经去给我熬姜汤了,不过是这几日晚上守灵,没休息好,现在就是头疼得厉害。”
陆子诺只好替慕容纯按揉着太阳穴:“好些了吗?其实我担心的倒也不是你,而是窦烈与李叔文之间。”陆子诺微微一叹,手下的动作也不由得缓下来,将方才的事情,与他说了一遍。
慕容纯也微微皱眉道:“是啊,自从窦烈知道李叔文顶了他的位子,便总是明里暗里的找李叔文的不痛快,可李叔文若真是被窦烈惹恼了,窦烈可没什么好果子吃。”
“李叔文他心里知道现在正是用人之际,顶了窦烈他多少会有些不满,所以一直都在避着,”陆子诺将这几天的所见告知慕容纯,慕容纯也一点头,她便接着道:“可是若是一味避让,到时候难免会让有心人利用,说他李叔文是当真对不起窦烈,所以才会如此,可一旦他出手,只会让两边关系更加恶化,这倒也是一件难办的事啊。”
慕容纯长叹一声,轻轻拍一下陆子诺的手,示意她坐下,看到陆子诺坐到他对面,又忍不住淡淡一笑:“看看你,混在一群大男人中,竟半点也不输他人。”
陆子诺也不好意思地笑笑,回道:“哪有什么区别,只要心中有大义,并不分雌雄。”
慕容纯的眸光一转,欲说什么,却又未言。倒是在两人不注意的时候,有一声佩环叮当的轻响,远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