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七章、夜生凉,从来婚聘不由己(下)
一听之下,慕容纯的心跳竟是停滞了一拍,有惊有喜,有怕有痛,最终化为一丝凉意,寒彻身心。
京城之中,李氏虽然不少,但能做皇太孙正妃的李氏,想来却只有辅国大将军一门,李钊唯一的堂妹——李恬。
单看其名,便知其人,李恬的确恬静温婉如菊,且相貌端庄艳丽似牡丹。
要说起来,李恬与慕容纯还有一层亲戚关系,她与李钊平辈,是名将李子仪的孙女,亦是驸马都尉李砮与他的姑姑升平公主的女儿,身份尊贵,性情和顺,当然没有什么可以拒绝的理由,可问题恰恰就出在这里。
因着李钊的关系,慕容纯自小便见过李恬,且几人关系极好,甚至之前曾经开过玩笑,慕容纯笑称不如自己娶了李恬,这样两人还能亲上加亲,从兄弟更成了家人,却被李钊当场严词拒绝。
当时李钊说了什么,慕容纯现在还记得,他当时说:“我们李氏一族,自太祖父一代便是一双一世一生人。阿纯,你哪里都很好,当然是极好的婚嫁对象,可你唯独不可能做到的,便是这辈子只爱我妹妹一个人,且只有她一个人,所以便算了,我们只当是玩笑。 ”
“可,可是李氏一族的一双一世……”慕容纯没说完话,自己都觉得自己好笑,天子一提,哪怕无心,也叫作圣旨。
皇祖父能够直接告诉他这件事情的结果,想来李氏那边自然是已经答应了的,就算没答应,皇祖父也能想出许多种办法,让他们答应。
所以,就算是慕容纯还想要说下去,可一时也找不到词了。欲言又止的样子,便在慕容适一挥手彻底截住了:“这事就这么定了。”忽而又想起什么:“那个张云城……听说是用左手习武的,倒是可惜了。你可想好如何补偿?”
慕容纯也是微微一叹息,张云城的武功他虽然没见过,可习武之人只看气便知,张云城的气很稳,正宗武学路子,如此废了当真是可惜了,他静了心思,便回道:“孙儿许给他三个要求。”
慕容适也有些意外,哦了一声。当朝太孙的三个要求,当然是极管用的,张云城虽然没说,可慕容纯却有一种直觉,觉得张云城是知道他的身份的,所以说这句话的时候其实也算是试探,但张云城却依旧是淡淡的,让人看不出什么,只是略抬眼看他一眼,就似体力不支似的躺回榻上,并没有说什么旁的,反倒让慕容纯拿不准。
“你自己处理便好,只是婚事的事,便这样定了。”
“皇祖父,”慕容纯微微闭眼,几乎便是背水一战:“孙儿想,可否先订婚,过一段时日再大婚,毕竟现下孙儿还在国子学中读书,至少……至少应等到国子学毕业罢。”
“也好,李恬再过一年方才及笄,此事便听你的。”慕容适淡淡瞥慕容纯一眼,点头应下,似乎是看透,又似乎是没有。
慕容纯一时无言,其实他明白皇祖父的苦心,李氏一族向来掌握军事命脉,娶了李氏一族的女儿,其实就相当于掌握了军事大全,为他以后的路走得更顺利一些奠定了基础,可他心底却高兴不起来。
那至高在上的位子,问他想不想要,或者问任何一个人,想不想要,所有人的回答也许都是一样的,那就是想要。可是却不应是这样的要法,这看上去是一种捷径,可和把自己卖了有什么区别。
当然不仅仅是李家,包括他,也羡慕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生活,人这辈子,能有多少运气遇上的每一个人都能明白自己,遇上的每一段感情都可以地久天长,那种白首偕老的运气这辈子也只能给一个罢了,可却这样被轻而易举的折断,怎么想都有些不甘。
何况……
当时皇祖父说,以为他心有所属的时候,他的确心微微一动,当然慕容纯不可能那么傻,告诉皇祖父他有可能喜欢上了一个男人,可如果抛开这一切不谈,那一瞬间在慕容纯心里路过的人,的的确确是陆子诺。
可这样一想,他又有点赌气,算了算了,应下就应下了,原本就是两个男人,别说没有未来可言,就是被人瞧出端倪,那个位置便绝无可能了。祖父常说:“情与之权利想交,什么都不是。”何况这非伦常之恋。
“今日这场雨还算是及时,大雩祭虽不必举行,可是夏稅即将开始征收,四道受灾严重,可是稅却不能免,你可有什么好的方法,避免一些祸端?”慕容适问道。
“孙儿有些不明白,四道受灾,为何不能免税?”
“旱的不仅是我大晟四道,关外亦是,不征粮,难道让那些突厥人抢了去不成?”
慕容纯低眉,理可以这样说,但百姓未必能够理解,如果不想个万全之法,难免会生出祸端。
正心下盘算着,又闻皇上说:“听说你今日因着同窗之伤,伤了东瀛来的学生行首?”
“我是掌议,不得不这样做。”慕容纯说得并不硬气。
“嗯,对东瀛新碧确实不必太客气,可也不能太仗势欺人,给他们点儿教训就是了,那个阴阳师就不必拘在京兆府里了。”
慕容纯皱眉,本想反驳,却又听到慕容适问:“他的魔音厉害吗?除了鼓声和笛声,听说昨晚还有心魔咒的琴音。”
慕容纯心下一紧,原来皇上什么都知道的。
是夜,裴默阳拐进一条小巷,巷内小宅清净,让人浮想联翩,他叩门,须臾便有女子替他开门,暗香盈袖,女子清淡雅致,即使巷内黑暗,也能瞧见人秀丽的轮廓,她低眉含笑,声线也是温软:“瞧着你倒挺高兴的,事成了?”
裴默阳一笑,将人拥在怀里,细细嗅着她的发香,笑的有几分得意:“那是自然。”
女子也笑,窝在裴默阳怀里,却不怎么说话,只是弯着眼笑,似有犹豫,却最终什么都未曾说,只是一笑:“好。只要你开心,便好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