歃血

作者:墨武

     车辚辚,马萧萧,日夜不休。

     昏迷中的狄青只感觉身子不停地颠簸,有如躺在海上的一叶孤舟之上。

     这一次,他知道自己昏迷了许久,但他总是难以醒来。或许,他想就这么沉睡下来,因为……梦是好梦。

     梦中不再有龙有蛇,也没有闪电火山,有的只是无边沉凝——让人心安的静。

     以往都算是梦中,他都不得安宁,只有这一次,他才真正的平静。

     感觉到身子顿了下,难得平宁瞬时打破,有个声音从天籁传来,“你怎么还不来?”

     谁找他?让他去哪里?以往都是“来吧”两字,为何会变成了催促的语气?说话的人不再平平淡淡,语气中好似有了焦急之意。

     狄青梦中,宛若也在思考,也是清醒的。陡然间黑暗尽破,眼前一亮,他到了间奇怪石室内。那室内空旷古怪,只有四面墙壁。那墙壁是一格格的白玉镶嵌,他茫然四顾,忍不住问,“这是哪里?”

     他开了口,但无声,但他确确实实的问了出来。这实在是个极为古怪的感觉。

     前方的白玉墙壁,蓦地现出一本金色的书来。那书极大,竟如墙壁般大小。

     是金书!

     金书血盟!

     书页自动展开,有一手拄长槍,身着甲胄的将军跪在无面佛像之前,沉声道:“歃血为誓,对天起盟。若有异心,江 山成空!”

     那声音是低沉的,有力的,谁从那声音中,都能听出那诚恳、坚决的心意。是段思平,是大理王——龙马神槍段思平。狄青感觉是他,但看不清他的背影。

     那背影……依稀有些熟悉。

     他见过段思平吗?好像没有。

     画面一转,有狼烟起,金戈铮铮,无数人厮杀交 锋。有马儿纵横,有神槍如电,裂破长空,槍锋下,鲜血歌舞,人命草芥。有人狂欢、有人泪下,有人独舞、有人放歌。

     狄青只望见段思平的背影,背影熟悉中带着犀利。

     烽烟中,有城被克,万众欢呼,那犀利的背影被簇拥到高台之上,很近……又很远。近地让人感受到万众狂呼的热情,远地让人看不清面容。

     这是梦吗?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境,本是以往的另外方式再现,但他的梦,已有所延展……这个梦,纵有千万狂欢,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或许有关吧,因为他和段思平,本和香巴拉,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画面再转,万众欢呼,荣耀千万都已不见,宛若繁华散尽后的落寞,只有一男子紧握着女子之手,泣声道:“朕不要江 山,只要你……”

     是谁?那男女离他很远,很远很远,远的只见到那模糊的影像,依旧犀利却无限凄凉的背影。

     这些梦境,到底是何意思?又有幽幽的声音传过来道:“你怎么还不来?”

     画面再转,有一女子现出,如画般娇容,白衣黑发,平躺在半空。有鲜花缭绕,有香气袭人……

     “羽裳!”狄青大叫,可仍无声音发出。他激动万分,就算梦境中,身子都颤抖个不停。他不知做过多少梦,但羽裳都如那埋藏在心中最深的痛,就算梦境中都不敢触动。

     但眼下,羽裳终于再次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杨羽裳双眸微闭,直如梦中。狄青扑过去,扑到墙壁之上,却触碰不到羽裳。他只是在叫,“羽裳!羽裳!?”

     他多希望杨羽裳能看他一眼。他心如刀绞般的痛!

     就在这时,杨羽裳缓缓的睁开的眼,红唇轻动,说道:“狄大哥,我等了你这么久……你终于来了!”

     狄青一震,惊喜之下霍然睁开了眼,一切消失不见。

     有更声传来,凄冷的有如三面的石壁。是石壁,不是玉璧,地面铺了些干草,但仍能感觉到青石的冷。

     有油灯闪烁,前方有胳膊粗细的栏栅,透过那栏栅的缝隙,看到地是一条长长的甬道。甬道上,一个人都没有。

     这情形依稀熟悉,当年他打伤了马中立后,睁眼时不也是这情形?

     他在牢中?

     狄青睁开了眼,知道是牢房,却还在想着梦境。羽裳对他说话了,那个念头让他颤栗不已,他多希望那不是个梦!不知许久,思绪渐渐回转,狄青皱了下眉头,开始考虑眼下的处境。

     他在哪里?郭逵、韩笑他们如何了?

     他对自己并没有担心,反倒牵挂着兄弟和手下的性命。他记得了发生过的一切,卫慕山风带他去见郭逵,但那里有人伏击。这么说,卫慕山风是骗他过去了。

     出槍刺他那人他认识,就是般若王没藏悟道,而最后和拼了一击的人是迦叶王。他蓦地开始发昏,终于不支倒地。想到这里,狄青抬抬手足,听到“当啷”响声,才发现原来手脚已被铁链锁住。

     他出奇的虚弱,甚至抬手抬脚都是软弱无力……

     狄青又皱了下眉头,暗自琢磨道:“我的气力哪里去了?难道说中了他们的暗算?他们夏人早应该恨我入骨,如果擒了我,应该一刀就砍了,为何还要把我关起来?”正皱眉间,听到牢房中响,有狱卒走进来,手中端过托盘,托盘上放着一碗白饭,还有些青菜。

     那狱卒见狄青醒来,也不说话,就将那饭菜递进了牢房内,转身离去。

     狄青看了那饭菜半晌,才觉得饿得难受,心道:“方才那狱卒是夏军的服饰,这么说我已成为夏军的阶下之囚?他们给我饭吃,就是不想我死,他们擒住我,想让我学刘平一样投降元昊吗?嘿嘿,元昊和我虽是两个世界的人,但他应该懂我的,他知道我根本不会降,既然如此,他们还什么打算呢?”

     起身踉跄的走到那饭菜旁,狄青缓慢的咀嚼饭菜,总是想不明白。终于放弃去想,狄青又坐回到原地。心中难免牵挂,不知道郭逵现在如何了?只要郭逵没事,他就算被抓,也是无妨。

     如是过了几日,狱卒总是沉默前来,送饭送菜,收拾便溺的瓦罐。狄青有几次想开口询问,转念一想,这种狱卒,奉命行事罢了,还能知道什么呢?元昊擒了他,总不至于关他到老,迟早会见一面。

     这一日,到了用饭时间,可狱卒却没有前来。狄青稍有奇怪,又等了许久,牢门打开,有几人走了进来,为首一人到了狄青面前,趾高气扬道:“狄青,起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