歃血

作者:墨武



     交 趾王恼怒,对侬全福兴兵,几年前擒住了侬全福。侬智高虽多方营救,但交 趾王还是斩了侬全福。侬全福之子侬智高大怒,数次对交 趾用兵,但少有作为,如今又向宋廷求助,只想借宋朝之兵以报父仇。

     赵祯谈及此事时,明说侬智高,却是暗自警告狄青莫学侬智高自恃身在边陲,矜功自大!

     狄青经多年霜雨,如何听不出赵祯的言下之意,一时间心中茫然失落。

     赵祯见狄青不语,只以为他服软,心中暗喜,放缓了口气道:“狄青,其实朕是信你的。但只有朕信你,百官不信,朕也不好一意孤行。这次西夏遣使臣没藏讹庞来议和,看起来其意甚诚,宋夏交 兵多年,百姓受苦厌倦,议和一事,本是顺应行事,你若喜欢的话,我可让你商谈议和谈一事了。”

     狄青知道赵祯是给他台阶下,意思就是,把议和的功劳白送给狄青。可一想到如烟往事,想到郭遵、王珪、武英等人,一咬牙道:“圣上,臣仍不赞同和夏国议和。”

     赵祯心中恼怒,一拍桌案,站起道:“狄青,你说什么?”

     狄青心中无愧,并无畏惧,说道:“圣上,请容臣说完。”见赵祯面沉似水,也不表达心意,狄青道:“圣上,臣征战西北,也曾亲自刺杀元昊,见过元昊。元昊此人素有野心,一直以想要尽取关中,一统天下,绝不满足眼下的成果。眼下元昊求和,依臣之见,原因有三……”

     赵祯冷冰冰道:“有哪三个原因呢?”

     狄青留意到赵祯的不悦,还坚持道:“第一个原因就是元昊以退为进,眼下宋军西北众人已众志成城,难有可趁之机。他当然知道大宋更戍法弊端,是以等大宋这批将领离去后,再等机会出战。”狄青知道这么说,无疑是在质疑祖宗家法,但早已横心,又道:“第二个原因就是,连年征战,边陲榷场不开,宋军渐强,夏军已得不偿失,又不能打通关中一线,这才暂缓攻势,以议和来调整策略,只要时机一到,肯定就是他们之时。而第三个原因就是,臣已得到消息,契丹不知为何,和元昊交 恶,已有移兵西进的架势,元昊只怕双向受敌,难以支撑,这才想要议和。圣上,对付元昊狼子野心,只有穷追猛打,全力剿灭一途,不能等其修养生息,再次壮大。臣已说服吐蕃赞普,他已应允出兵。就算契丹并不出兵,只要吐蕃对夏国用兵,我朝再出兵进攻,就算不能歼灭夏国,最少也能尽取横山一脉,横山蜿蜒千里,地势扼要,不亚于幽云十六州,只要能取横山,我朝进攻退守,西北可去祸患。”

     见赵祯还是不语,狄青自荐道:“圣上,臣处嫌疑之地,但问心无愧,请命再战西北……”

     赵祯脸色陡然一沉,喝道:“够了。狄青,如今百姓日苦,满朝文武同意议和,你竟敢抨击祖宗家法,独唱反调?难道真的认为文武百官,均不如你一个狄青?你说了解元昊此人,是不是就在讽刺朕和百官有眼无珠,不辨是非?”

     狄青不想长篇言辞只为论战,赵祯竟听出反调,不由错愕,强自道:“圣上你听我解释……”

     “不用多说了,退下!”赵祯声音中满是森然。

     狄青还待再说,突见曹皇后向他使个眼色,又见赵祯怒气正冲,心中叹息,施礼道:“臣告退。”他转身出了御花园,心中满是惆怅,暗想赵祯不解边陲之苦,不知元昊之心,决意议和,那他狄青该如何是好?

     赵祯见狄青离去,还是怒气不息,重重再拍桌案,恨恨道:“朕若不是念及和狄青的交 情,今日只凭他辱祖宗家法一事,就要治他的罪过!”

     曹皇后一旁站起,亲自为赵祯满了杯茶,低声道:“其实几年前,官家不就说过,祖宗家法也不尽然,更戍法弊端重重,这点官家早就知道的。官家曾有意变法,不就是要针对以前传下的缺点?狄青说出了圣上的心思,那很好呀,为何狄青谈及此事,官家这么大的反应呢?”

     赵祯鼻孔直冒冷气,道:“朕说可以,他说就不行!这些日子,已有不少臣子说狄青的是非,更有人说狄青升迁过快,自矜军功,若不限制,只怕会有反意。”

     曹皇后见赵祯如此气恼,“噗哧”一笑道:“官家,没有人比你更了解狄青,你肯定知道他不会反的,是不是?这些年来,你一直对往事念念不忘……”说到这里的时候,曹皇后脸色有些异样,但很快柔和如常,“我今日见到狄青,见他面相,看其行事,又见满园春色 ,他却视而不见,依我看来,狄青分明是个专情、质朴而又随和的汉子。这种人,虽有雄心毅力,但没有野心傲气,不会反的。”

     “他若不反,为何念念不忘前往西北?他若没有反义,为何有人会说他是非?”

     “想古人有言,‘木秀于林,风必催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狄将军不经科举,从行伍之身得今日之荣耀,难免有人看不顺眼。再说这多半也和官家最近要变法有关……”曹皇后说的不急不缓。

     赵祯皱起眉头,反问道:“狄青就是狄青,和变法一事何关?”

     曹皇后秀眸凝望赵祯,和缓道:“其实官家很多事情都知道。官家有魄力要变法,就不再想用吕相。想吕相虽稳,但已至极位,缺乏变法的决心。官家想用范仲淹,有人不满,但知道范仲淹为人公正,天下有名,为国之心,朝野皆知。若是诋毁范仲淹,只怕很多人都不信。他们动不了范仲淹,但知道狄青和范公在西北,相得益彰,交 情非浅。若能从狄青下手,诋毁成行,只怕范仲淹也难脱干系。官家,狄青此人绝无反心,他若没有反心,方才所言,就算激烈些,也不过是为了大宋百姓,为了官家的江 山,并非对官家不敬。官家对他知之甚深,其实这些话,我本多说了。既然如此,官家难道真的忍心让如此忠臣心冷,毁于朝廷的权势争斗之中吗?”

     赵祯沉思良久,长叹一口气,说道:“我只气他总是逆我心思行事罢了。对了,皇后,朕想变法除我朝弊病,已召回范仲淹、韩琦、富弼等人回京,但变法事大,前段日子,范仲淹上书《条陈十事》,建议变法主要包括,‘明黜陟、抑侥幸、精贡举、择官长、均公田、厚农桑、修武备、减徭役、推恩信、重命令’十个方面,朕观其内容针砭时弊,很是中肯,但最近外乱未平,各地流民总是闹事,朕只怕冒然变法,引天下动荡。不知皇后可有什么看法吗?”曹皇后出身将门世家,见识颇精,赵祯倒多和她商议朝政。

     曹皇后微微一笑,说道:“前段日子,我倒听说个有趣的考题,不知道圣上可否想听?”

     赵祯终于放松了表情,忍不住笑道:“你什么时候也关注科举一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