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那衣着华丽的人叫做马征,这些日子来,端是给了毛奴狼生不少好处,就为了能在兴庆府做个官儿。戴毡帽那人既然要奉承毛奴狼生,多半也是不得志之人。
毛奴狼生正沉吟间,戴毡帽那人又写了两句话,“不是毛奴丈八长,为何放屁在高墙?”
众人哗然,见那人讽刺毛奴狼生写诗就是放屁,想笑又是不敢。
毛奴狼生见了勃然大怒,浑身骨头“咯咯”响动,杀心已起。那人竟还能好整以暇的又写了三个字,然后掷了毛笔,拍拍手笑道:“我写的如何?”
他虽在笑,但目光如针,盯在毛奴狼生的身上。
太白居静寂得针落可闻,所有人都惊骇的望着白墙上最后写的三个字。
狄青留!
那人写的最后三个字,赫然就是“狄青留!”
眼前这人就是狄青?狄青怎么会到了兴庆府?
那人推了下头顶的毡帽,露出虽黑、却极为俊朗的一张脸,那人正是狄青。他不过是抹黑了一张脸,暂掩刺青,但他萧索怅然、气息依旧。
他悲意满怀,蓦地想到当年众人醉酒狂歌的情形。歌声犹在耳,可武英、王珪、桑怿等人均已不在。
那些平日沉默、心中热血的汉子,在他狄青受窘,被韩琦轻蔑的时候,还是义不容辞的站出来,站在他的身边。
君子之交 ,平淡若水。
可真正需要的时候,抛头颅,撒热血,义无反顾……
狄青正为兄弟们的死而狂怒悲愤,毛奴主动挑衅,他如何能忍?
“毛奴狼生,我和你赌!”
毛奴狼生浑身蓄力,一字字道:“赌什么?”
狄青冷笑道:“我赌你活着离不开这太白居!我若输了,随便你如何!”
众人哗然,毛奴狼生望着狄青满是杀机的一双眼眸,背脊蓦地窜起一股寒意。狄青若输了,当然要死,可他毛奴狼生输了呢?
他毛奴狼生不止人要留在太白居,还要留下一条命!
毛奴狼生没有动,可握刀的手,已青筋暴起。他的眼角开始跳动,感觉到背脊都有汗水,良久,他才道:“好,我和你赌了!”毛奴狼生一句话说出,太白居中氛围已如风雨怒来。
众人望见毛奴狼生咬牙切齿,战意已起,却还没有出手,都以为毛奴狼生是在蓄力一击,只有毛奴狼生知道不是。
他有些怕。
这种恐惧,毛奴狼生许久未有。但当见到狄青镇静的一张脸,自信的一双眼,还有那腰间随意挎着的一把刀,毛奴狼生想起太多太多狄青的往事。他未见狄青的时候,只以为见到狄青时,会毫不犹豫的杀过去,可见到狄青的时候,双腿有如灌铅般沉重。
那沉寂的氛围已让人发狂。
狄青笑了,手扶刀柄道:“方才你说我是鼠辈,我就和你光明正大的一战,难道你连鼠辈都不如了?出招吧!”
狄青厉喝才出,毛奴狼生遽然拔刀,一个跟头就要翻出二楼。人在空中,毛奴狼生嗄声道:“拦住他!”
毛奴狼生退,他不战而退,他已没有了和狄青交 手的勇气。
败就死,逃或许还能留住性命。
并非所有的人都不怕死,越看似凶狠的人,心底越怕死。因为他们一直在轻贱着别人的生命,来压制自己心中的恐惧。
毛奴狼生带了四个手下到了楼上,那四人在毛奴狼生退的那一刻,几乎同时出刀拦住狄青。
只要刹那的功夫,毛奴狼生下了楼,他们的任务就算完成。
楼中陡然寒气大盛,惊虹起,血光崩。
众人只见一道飞虹追出去,击在毛奴狼生的背心,倏然缩回。
惊虹如闪,毛奴狼生半空顿了下,然后胸口、背心同时喷出了鲜血。陽光照耀下,如虹化七彩,从毛奴狼生身上幻化了出来。
“砰”的一声大响,尸体摔在楼下,街市大乱。
楼上沉寂若死,众人都不敢动,只见围攻狄青的四个侍卫已翻身倒地,喉间鲜血狂涌。
狄青出刀,不但一刀击杀了毛奴狼生,还顺手杀了四个侍卫,这是什么样的刀法?
“呛啷”鸣响,长刀归鞘。狄青一刀得手,不急于离去,反倒走到栏杆处向下望去,见毛奴狼生怒睁双眸,眼中满是不信之意,淡淡道:“你输了。”
他放声长笑,突然一指马征道:“你过来。”
马征裤子全湿,双股打颤,闻言跪倒道:“狄大爷,小人是随口乱说……”不等多说,一声惨叫,已捂住耳朵。
狄青一刀削了他的耳朵,沉声道:“留下你的命去告诉张元,让他以后小心些睡觉。”马征惨叫声中,狄青已不见踪影。
众人呆若木鸡,只听到远远传来狄青豪放的歌声。
“男儿此生轻声名,腰间宝刀重横行,流不完的英雄血,杀不尽的是豪情!”
那歌声铿锵有力,激荡街市中,渐渐去得远了……
可那股豪情血气,久久的留在天地之间,余韵不绝!
狄青杀了夏国六班直的好手,长笑而去。
他虽笑,但心中满是悲怆,杀个毛奴狼生,根本算不了什么,减轻不了他心中的悲愤。
当年众人并肩前往西北,已料到将军百战死,壮士难得回。此去经年,风沙刻磨,一腔热血,说不定就此撒在边塞之上。
说不定去了,就见不到亲人。说不定去了,就留在边塞……
但没有人退缩。
他们有豪情、有热血、有远志、有为国死战、捐躯边陲的决绝之心。
可他们本不必死!
狄青不愿多想,他对兴庆府早就轻车熟路,出楼后,轻易的摆脱了夏军的追踪,混出了兴庆府。
到了郊外,狄青远望群山连绵,径直到了一片密林旁。
戈兵早在林外等候,见了狄青,迎上来道:“狄将军,延州有信,周美已挺进绥州,占领了承平寨。”
狄青喃喃道:“打的好。攻下了承平寨,绥州在望。绥州若再能打下来,夏人的银州又危险了,只要我们不停的打下去,夏人就顾不得打我们了。现在……径原路有新情况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