歃血

作者:墨武



     野利遇乞淡漠道:“你现在就是叶市的教练使,负责缉拿凶徒。去吧。”

     那侍禁又惊又喜,喜是莫名被提拔,惊的是,若找不到凶徒,是不是也会和方才那个教练使一样的下场。可这时已没有选择的余地,那侍禁飞奔下楼,呼喝人马,开始在叶市全力缉凶。

     野利遇乞端起酒杯道:“来……喝酒。”

     他下手处,只坐着三人,个个面色如土,纷纷举起酒杯道:“谢王爷 。”

     野利遇乞喝了杯酒后,问道:“颇超刺史,群牧司那面,有何消息了?”夏国群牧司主要负责马匹供给,颇超刺史身在群牧司,眼下负责战马调配一事。

     颇超刺史身材稍矮,肤色黝黑,闻言起身道:“王爷 ,日落后,就会有二千匹战马送到叶市。”

     野利遇乞点点头,问道:“都押牙,各溜的兵力分派的如何了?”夏国都押牙和大宋的兵马都监职责仿佛,主负责集兵。

     都押牙神色冷峻如冰,沉声道:“军令已传,明日当可聚齐万余兵马。”

     西夏全民皆兵,地方出兵,均是由当地的部落首领来指挥。一个部落的兵士就称为一溜。军令一下,各部落必须响应,若不跟从,将有重罚。

     如此一来,夏人负担远较宋廷为轻,纠结兵力的速度更是远胜宋军。

     野利遇乞听都押牙回复利落,满意的点点头道:“你们辛苦了。”

     那二人齐声道:“卑职本分所在。”

     野利遇乞淡淡道:“可有些人,就连本分都做不好了。”他斜睨下手的第三人,轻声问,“藩落使,马已运齐,人已积聚,不知你可有了必胜的准备?”

     藩落使诧异道:“王爷 ,眼下狄青为乱叶市,我们真要出兵攻击大顺城吗?”藩落使又是各部落联合的首领,羌人多部,统御困难。元昊立国后,在夏境各要害之地设十二监军司,由都统军镇守。都统军之下,又有藩落使,都押牙负责指挥召集各部军马,以供夏人最快出兵。

     当年三川口一战,元昊能迅疾集结十五万骑兵入侵大宋,就是得益这种调兵策略。

     这藩落使本名拓跋守岘,已是叶市左近的最高统领。

     野利遇乞道:“你可知狄青为何要在叶市作乱?”

     拓跋守岘摇头道:“下官不知。”

     野利遇乞冷笑道:“范仲淹兴建大顺城,已把刀子捅到夏境。宋廷西北边防杂乱,难以纠集大军,因此大顺城最多也不过一两千人在守着。范仲淹知道我绝对不能容忍有这样一座城池立在面前,也知道我肯定要大举出兵,他明白大顺城坚守困难,这才让狄青过来捣乱。他们的目的,就是不想我们出兵。既然如此,我们就偏要出兵!”

     拓跋守岘又惊又佩道:“王爷 心智非凡,想那范仲淹是万万比不上了。下官……虽没有必胜的把握,但绝不会辜负王爷 的厚望。”

     野利遇乞冷哼声,望着酒杯沉吟不语,心中暗想,“大哥作乱被杀,兀卒最近对我很是冷漠,只怕已对我有了疑心。我这次带兵攻打大顺城,必须成功,不然的话……”不然怎么样,他已不敢想下去。

     野利遇乞不语,众人更不敢多话。

     夜已临,酒寒风冷。

     华灯初上,从通化楼望过去,只见到长街灯火若星,但这星光下,却是死一般的沉寂。

     今日叶市凶杀四起,就算再想买卖的商人,都早已回转宅中,闭门不出。

     拓跋守岘自从来到通化楼后,大气都不敢多喘,只喝了几杯冷酒,又冷又饿,小心翼翼道:“王爷 ,夜已深了。捉拿狄青一事,自有他们的负责。王爷 操劳整日,也该早些休息了。万一……”他见野利遇乞脸色不善,终于不敢再说下去。

     野利遇乞双眸斜睨,“万一如何?”

     拓跋守岘壮着胆子道:“万一狄青前来行刺,王爷 千金贵体,怎能不小心提防?”

     “大胆!”苏吃曩喝道:“王爷 怎会畏惧狄青?王爷 在此,就是想让叶市的人看看,狄青不过是个鼠胆之辈。”

     拓跋守岘心中不满,心想你不过是王爷 身边的近卫,怎能对我大呼小叫?可见野利遇乞一言不发,拓跋守岘心中发毛,陪笑道:“下官明白了。原来王爷 在此,就是要等着狄青前来!他若不来,不过是个无胆鼠辈,他若来了,还能逃脱王爷 的掌心吗?”

     他越想越对,自己都有些佩服起自己来。

     野利遇乞突然道:“我饿了。”

     拓跋守岘一愣,半晌竟不知如何作答。野利遇乞道:“你这么聪明,难道不知道饿了就要吃饭吗?”

     拓跋守岘终于醒悟过来,忙喊道:“快上酒菜来,王爷 饿了。”话音未落,楼梯上已有脚步声响起,拓跋守岘心道,“怎么这菜上得这么快?”苏吃曩脸色微变,已闪身到了野利遇乞的身前,神色戒备。有人未经通禀就上楼!

     听来人脚步,慢慢腾腾,绝不是侍卫,侍卫怎么敢如此怠慢?可若不是侍卫,进来的难道是刺客?

     可若是刺客,怎么会走的不慌不忙?

     苏吃曩想不明白,手按剑柄,眼露杀机。无论来人是谁,他都以保护天都王为重!

     众人见苏吃曩紧张,不由骇然变色,纷纷站起。

     只有野利遇乞神色不变,缓缓道:“退下。”

     苏吃曩微愕,但不敢违背天都王之意,闪身到了一旁,还是全身贯力,虎视眈眈。

     楼梯口,终现一人。

     那人身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衣着简朴到寒酸的地步。春寒料峭,那人却只穿了件长衫。他脸色红润,嘴角似笑非笑。最让人奇怪的是,他的一张脸很是年轻,可一双眼已很沧桑。这人就站在那里,可没有人能看出他的年纪。

     苏吃曩松开握剑的手,倒退半步,眼中竟露出分惊惧之意。方才他杀人取首级,眼皮都不眨一下,可见到这个平和的人,不知为何,手都有些颤抖。

     那平和的人斜睨眼苏吃曩,嘴角还是带着笑,转望野利遇乞道:“我来了。”

     野利遇乞握着酒杯,皱眉道:“你来做什么?”

     那人微笑道:“我来告诉你几件事情。”

     野利遇乞崇山一样的脸,开始变幻流动,如同被云层覆盖,让人看不出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