歃血

作者:墨武



     郭遵急道:“刘大人,眼下形势已明,想党 项军仗轻骑快马,逼我们决战三川口。还请刘大人立即命三军向西暂退,寻地势而守。”

     石元孙一旁道:“决战就决战,难道我们这些人马,还怕他们不成?都说郭将军勇冠三军,怎地这般懦弱,竟不敢迎战吗?”

     郭遵怒极,可这时不想再浪费时间分辨,只能指望刘平能果断些。

     刘平说道:“向西撤退,那岂不让延州孤城奋战?此计不可行。郭遵,我命你身为先锋,带骑兵前冲。只要我们冲过三川口,就可凭借那里的山岭抵抗,还可援救延州,一样可行。”

     郭遵急道:“刘大人……”

     刘平斜睨郭遵,缓缓道:“郭将军,你可怕死吗?”

     郭遵一怔,见众人望着他的目光迥异,长舒一口气,仰天笑道:“好……好……”他笑容中,已有说不出的无奈。他只是个都巡检,官大一级压死人,既然刘平主意已决,他郭遵已不能抗令。

     笑声止歇,郭遵知军情紧急,咬牙道:“好,末将遵命。”

     刘平这时已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见郭遵领命,微舒一口气,只能希望宋军凭锐气取胜。喝道:“既然如此,郭遵为先锋,王信协同。三军全力冲过三川口,到延州汇合。”

     众宋军随军令而起,直冲三川口。

     飘雪时断时续,不多时,已见前方冰河沉凝,蜿蜒如带,众人已到一处荒滩,郭遵知晓,此地叫做五龙川!

     郭遵目光如鹰,催马前行,突然纵身飞落,落在一雪堆之前,拂开了积雪,众人窒息。

     那雪堆中,满是宋军的尸体!

     赵律正在那尸体之中,可已不能再向郭遵禀告军情,他冻僵的手掌中,还握着传信的竹筒!他还睁着一双眼眸,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可是他再也说不出军情!

     郭遵伸手去摸那竹筒,一颗心已剧烈的颤抖起来。

     赵律死得不值,他虽传出了警讯,可众人还是来了,郭遵只觉得心中有愧,虎躯剧烈的颤动。

     惊呼迭起,宋军中已起騷动,不是为了这已死的宋兵,而是因为河流的对岸,突然现出条黑线。

     那黑线渐渐变宽变粗,并不急切,但如山岳般的移动。

     “是党 项人”“党 项军!”“我们中埋伏了!”

     呼叫声此起彼伏,郭遵缓缓地合了赵律的双眼,慢慢地抬起头望去,那落寞的脸上,已刻满了悲愤。

     雪花飘扬,撒在汉子那宽广的肩背,写满了伤痛和无奈。

     冰河的南岸,已尽是党 项军的身影。

     骑兵浩浩,马蹄扬扬,不停的有党 项军从天际、雪影、山峰间涌现,汇聚成一条比三川河水加起来还强悍的潮流!

     党 项人果真埋伏在五龙川。

     宋军明知有伏,还是如约赶到,这或许就是命,无法抗争的命运。

     那荒凉的滩头,传说中曾有五龙得水升腾天际。自从那个传说后,五龙川一直沉寂无言,可今日五龙川再次沸腾起来,说不定从此后,这个名字会用鲜血铭记在史书之上。

     人还是在涌动,几千……数万,不停的汇聚,无边无垠,无穷无际……

     只是那么粗略的望去,党 项军最少已有十万之众。

     骑兵汹涌,在这荒芜的五龙川旁,反倒凝聚种让人心悸的安静。党 项军就那么慢慢地涌过来,立在冰封的河水对岸,并不急于冲击。

     他们不用再急,宋军骑兵不多,无论如何,那些步兵都是跑不赢他们的快马。

     波浪起伏的党 项军慢慢的聚集着能量,冷然的望着对岸那孤零零,不成比例的宋军。

     宋军已疲、已乏、斗志也在一丝丝的被摧毁。

     雪花静悄悄的落,无声无息的落在平川荒野、也落在军士的身上、脸上。有的雪花很快的凝结成堆,有的孤零零的被哈气融化,落在那冻硬的尸身上,凝着入骨的冷……

     刘平大惊。他本想仗郭遵之勇,趁宋军锐气,一鼓作气冲过去,哪里想到过,党 项军竟然有这多的兵马,这厚的阵营?

     这种阵仗,要冲过去,难若登天。

     党 项人这么多的兵马,怎么会一朝就到了这里?

     刘平无暇去想,喝道:“布阵。”刘平虽惊,但知道这时已慌不得,在党 项军不停的在对岸汇聚的时候,宋军也开始布阵。

     步兵虽拖着疲惫的步伐,但还是按指挥布阵。

     号角长响,划破寂寥的苍穹,宋军错落,有进有退,盾牌手冲前,长槍手掩护。整个阵型中心迅即的凸起一道弧线,型似弯月,势比劲弓。

     宋军布的竟然是偃月大阵!

     这本是杀气十足的一个阵法。但正所谓刚极易折,若不能破敌,死的就是自己。

     一万疲惫之军,竟以偃月大阵和以逸待劳的十万余党 项军对攻?

     万俟政、黄德和等人均是不解,就算是刘平的儿子刘宜孙,都是不解父意。但军令如山,众人不得不从。

     宋军人数虽寡,但阵势一出,党 项军终于止住了来势,更多的人只是立在岸边,等待后援的到来。

     不到片刻,岸边的党 项骑兵,已密集的如蚂蚁一般。

     郭遵终于站了出来,上了马背,对一旁的王信说了几句后,策马到了刘平的身边道:“眼下我们只剩下最后一个机会了。”他还很平静,但眼中燃起了极旺的斗志。

     事到如今,悔恨埋怨已无用。

     郭遵只能战!

     为最后的机会而战!

     刘平本来心已冷,可看到郭遵的眼神,血又沸腾起来,“不错,三军中,应该只有你懂我!路本有两条……”

     岸边的党 项人已站立不下了,开始有骑兵试探着向对岸涌来。

     郭遵寂寂道:“可一条是死路!我们若退,那身后的骑兵肆意冲杀,我们死无葬身之地。”

     “可我们不退,他们就不会夹击我们吗?”

     “至少眼下不会,他们用的是不战屈人之兵的战术,他们在等着我们退。”郭遵道:“他们十余万兵马压过来,就是要用气势压得我们崩溃,荒野逃奔,然后趁乱追杀。我们疲惫之身,骑步兵混杂,无论如何都跑不过他们。”